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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不算近。元央本就耗费体力不小,又背着个人,忍不住抱怨:“这炎初寒也忒重了,压得我闷得慌,要不然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先休息会再上路?”
水天零闻言顿住了脚步,目光瞥向元央:“你的行动我不会干涉,除非陷入生死关头,否则不会插手。你想休息便休息就是了。”
元央见对方毫不留情地挑明,无奈应了。将炎初寒背到了一棵树边放下来。
“咦?”元央正直起身,忽然见到炎初寒肩膀处的衣衫被拉扯地有些滑下来,露出一排齿痕。那齿痕周围的皮肤已然变成了黑色。她心里一惊:“炎初寒的毒好像没能压制住,又复发了。”
眼见阿零的视线落下来,淡淡扫过面色苍白的炎初寒,轻轻嗯了一声,重新望向了远处,看起来并不打算插手。
元央想到方才的话,才低下头叹了口气,自己探手蕴了灵力在指尖,点在炎初寒的眉间,嘴里念叨:“我这样劳心劳力地救你,等醒来若不感恩戴德,看我不找你算账。”
元央深吸一口气,指尖很快有白光亮起,微微晕开一团朦胧雾气缭绕在指尖。体内的灵力则被调动起来,滑向炎初寒的灵台。
直到探入时元央才发现,炎初寒的心脉被一层光亮护着,那力量虽不强,却很是纯粹,才逼得毒素丝毫无法侵入。元央大概猜到这也许就是之前阿零给炎初寒喝的药在起效。看这情况即使自己不为炎初寒驱毒,应该也能坚持到送回朱雀家族,只是身体损伤还是不可避免。
元央收了指尖,左手抓住炎初寒肩头的衣服用力一扯,只听“嘶拉”一声,身上衣锦破裂开来,露出大半个肩头。她神色凝重地将右手指尖点在伤口之上,大股灵力疯狂涌向那排骨丑留下的牙印,白光愈盛,几乎将那整个肩头都包裹起来,意在将大量毒素逼出炎初寒体内。
这般过了半晌,伤口的青紫开始一点点消褪,元央收回了手。只见她额头冷汗涔涔,背上衣服更是湿透了贴在肌肤上,难受得紧。感受自己体内几乎空了一半的灵力,元央只得望着炎初寒苦笑了下,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跟着靠在树干上休息起来。
正当此时,遥望着远方的水天零目光忽然一凝,随即低头望了眼颇为乏力的元央。
元央抬手擦了擦汗,感觉到有目光在身上停留了片刻,下意识仰头。
此时已至傍晚,夕阳自树叶的缝隙里零零散散地漏下来。元央微微半眯起眼睛,视线扫过那个立于树梢一动不动的黑袍女子。
只见对方平凡的轮廓在一层晕黄的光线里显得柔和了些,甚至那利落的线条与轮廓,也不像初见时疏离冷漠。有那么一瞬间,元央心头浮起另一道身影来。她不敢告诉任何人,七年过去,还总是忍不住想念那个人。这是只有她自己才能得知的隐秘心事。
有时候,元央觉得她应该恨那个人,是她才逼得自己有家不能回,在外面受伤流血,吃尽苦头。但她时常恨着恨着,心里的酸楚就涌上来。到后来,元央只能让自己尽量不去触及。只是今日不知怎的尤其频繁……已经是第二次想起了。
说起来,那个人也总是穿着一身漆黑的祭祀袍。元央总觉得,那个人不怎么说话,并非真的因为冷淡,而是几百年来习惯了一个人的独处与沉默,才愈发不善言辞。
而阿零……元央抿了抿唇,望着衣袂被春风吹得微微扬起,神色没有起伏波澜的女子。阿零想必是因为当惯了隐卫,从小接受训练才这般的罢?毕竟听父王说,隐卫除了必要时出现,更多时候都隐在暗处,是不需要说话的。那样的生活,光是想想也单调得很,只有任务是生活的一切。而过去的七年和未来的三年里,自己就是阿零的生活了罢?
一念及这些年自己的点点滴滴都被阿零收入眼里,甚至自己的惧怕与不安,慌乱与紧张,所有的小情绪都一览无余,元央便觉得有些小别扭。
正胡思乱想间,她忽然觉得地面震了震,随即头顶有几片树叶落在她有些脏污的衣袍上。
元央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正皱了皱眉,那地面又跟着震动了下。
危机感自心头浮起,只见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了起来,脚尖一点便跟着跃上了水天零站立的那棵树。
“是不是有什么状况?”
“你有麻烦了。”水天零平静地叙述了一个事实。
元央极目眺望向远方,在瞥见靠近的物事时神色一惊,脱口而出:“不会这么倒霉罢?”
她几乎要头疼起来,一时也顾不上其他,匆忙跳下树去,一把捞过靠昏迷的炎初寒,毫不犹豫地便往反方向跑去。
就在元央身后不远处,奔走过来密密麻麻一大群牛夭,正以汹涌如波涛般的气势踏地而来,溅起尘土在阳光里四处飞扬,棕黑色的皮毛还泛着油亮的光,那健硕肌理在奔跑间绷紧。
在沧雪大陆,禁地周围散发出的血气和戾气极容易聚集一些凶物。这些凶物,虽没有凶兽那般强大,却也容易造成一些麻烦。此时突然出现的牛夭就是其中一种。
寻常时候的牛夭,性格温顺,肉质极为鲜美,又能滋补身体,在沧雪大陆很是受欢迎,时常有捕猎者在禁地周围寻找,好捉去卖个好价钱。然而一到春季发情期,温顺的牛夭便会像变了性子,暴躁,易怒。这时候的牛夭,时常成群结队地奔走。也不知是不是平时积累的对捕猎者的怨气,若是碰巧闻见了人的气息,便会抓狂般的冲过去。由于牛夭速度快,又拥有一身蛮力,纵是普通灵者遇到也不好受。
元央当然没把握结出牢固的结界来对抗这少说也有数百头牛夭的撞击,万一扛不住可是被践踏成一滩肉泥。
当今之计也只有——逃为上策。
“咳咳……”似是被颠得难受,之前被元央甩在肩上像破麻袋般扛着的炎初寒发出了一阵咳嗽。元央此刻可来不及让对方调整舒服的姿势,也不管炎初寒听不听得到,口中劝了句:“特殊情况,劳烦忍着点啊。”
“轰隆隆……”身后的践踏声愈发如雷贯耳,元央的呼吸跟着有些沉重起来。她本就为了替炎初寒驱毒耗费了一半灵力,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就摊上了这种事。虽然如此,她还是脚下生风,心里开始怀念起在毒沼时阿零拉着她奔走的速度来。
而与此同时,肩上的炎初寒死死皱着眉,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
几乎用了许久,从急速倒退的视线里,炎初寒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被人扛着往前跑。她只觉浑身酸痛得像是散了架,被肩膀抵着的肚子更是颠簸地快要吐出胃里酸水来。下意识地,炎初寒便伸手欲去推元央,却被对方连忙喝了止。
“不想死的话别动!”
炎初寒动作一顿,吃力地抬了抬头,一群朝她们奔跑过来的牛夭便塞映入视线。只是纵是如此,身体上传来的不适让她嫌弃道:“把我……放下。”
“你疯了么?”元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这样……会被追上……”炎初寒的话语在颠簸里震散,显得很是有气无力。
“放下也会被追上!”眼见身后的蹄声更响,元央的胸口隐隐作疼,喉咙里已经能闻到一股极浓的铁锈味。
“我有隐水……”
元央闻言脚步猛地一顿:“不早说!”
炎初寒被她肩膀抵得闷哼一声,目光里的寒气几乎要将人冻住。元央倒一副无谓的模样,催促道:“别耽搁了,快点来不及了。”
炎初寒紧抿着唇,颤着手自怀里取出一个白色瓷瓶。
元央连忙伸手接过,但一掂重量,忍不住脸色一黑:“就这么点,两个人怎么够用?”
炎初寒抬头瞥了元央一眼,又咳了几声,话语也有些零散:“本来就是……我给自己准备的……先都倒上点隐去点气息……到时候往左边跑……那里有片石林……牛夭群进不去……”
这番话说下来,炎初寒已经脸上泛起一阵潮红,咬着牙才没呕出血来。
“行!”元央也觉聊胜于无,毫不犹豫地给两人撒了,随即伸手就去抓炎初寒。这一回,倒是老老实实将人背在了背上,也免去了炎初寒没被踩死先被颠死的下场。
32很快,不仅是耳边,连奔走间元央都能感觉到地面在震动,灰尘石粒也轻颤着往上跃动,身后的风浪拍打而来,气势汹汹。元央极快地回头望了一眼,很快被成群奔过来的牛夭惊得脚步都更加快了些许。她听了炎初寒的话,一路往左边跑去,所幸很快瞥见了远方石林的影子。“快些。”身上的炎初寒忽然催促道。“我以为我不想么?”元央连牙都快咬碎了,脚更是酸得不像是自己的。炎初寒转头望向已经在她们几步之后的领头牛夭,目光一沉,勉强抬手,在胸口结出一个法印,抛了出去。法印落在最前面那头牛夭的角上,“轰”地一声炸开来,血肉飞溅,那头牛夭张口就嘶叫一声。只是这头下去了,身旁一头牛夭已经堪堪触到了炎初寒往后扬起的衣袂。元央感觉到来自身后的威胁,猛提一口气,身子跟着跃起来,正好在冲将过来的牛夭头上一踩,整个人也往前掠去,身子却因灵力虚浮而有些摇晃。正要摔下去,身旁忽有一阵清风飘过,她偏头望见轻松跟过来的阿零,一时之间也顾不得许多,心一横就猛地探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臂!水天零显然也没料到这出,被拽得半空中的身子微微一顿,面上有诧异之色闪过,转头望向元央。未待她开口质问,元央已经极快地露了个谄媚的笑脸:“生死关头,阿零便帮我一帮。这连着我背上那个,可是有两条命。”水天零出口的话语便被这么一噎,噎了回去。伸手不打笑脸人。元央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见阿零果真没有甩开自己,心里一喜。水天零的速度极快,带着两人也丝毫不受影响,几个起落便拉开了距离,才丢下话来:“可以松手了。”几乎是话语方落,三人已经入了石林。元央这才松开了攥着对方的手,漆黑的眼睛亮如星辰,甜甜道:“谢谢。阿零真好。”闻言,水天零深邃眼底忽有异色如风云般涌起。脑海里浮现出遥远的一幕,有同样地话语落在耳边,熟悉得令自己的心微微轻颤。不同的是,那个人的说是:“零儿真好。”水天零挂在脖颈上的那串月白珠链的光芒随着她气息波动猛然一暗,眼眸边缘有碧色光芒一闪而逝。只是元央却疲于奔命,并未瞧见这瞬间的端倪。一踏入石林,身后的牛夭便被冲了散。石道虽不窄,却也挤不下百来头牛夭,动静渐渐在后面淡去。至此,元央终于舒了一口气,连忙将身后的炎初寒放了下来,神色痛苦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只觉腰酸背痛,两腿更是虚脱无力。她在大石头上坐下来,从怀里掏出一颗恢复灵力的药便丢入了嘴中,含糊道:“先休息下罢。”停下来的炎初寒,此时才感到肩膀一阵凉意,转头见自己香肩半露,当下冷飕飕的目光便扫到了元央身上。元央毫不在意地瞪了回去:“你中毒了。要不是我,哪里还有命在?难道还稀罕占你便宜?”说着下意识转头去看阿零,见她兀自望着一处空处没有做声,觉得奇怪,忍不住出声道:“阿零,你在看什么?”听到元央的话,水天零才收回了目光,忽道:“这里是哪里?”“南火石林。”应话的是炎初寒,她的脸色比从毒沼出来还要惨白,几乎快让人以为随时都会断气。“原来这就是南火石林。”元央低声喃喃了句,随即来了兴致,“听说这里地火浓郁,常年温暖干燥,还有一处温泉,对身体极有好处,不如……”话语里的意思不言而明。炎初寒本欲拒绝,但瞥见身上衣衫上血污满身,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露出一副难以忍受的模样。元央见对方有些动摇,直起身子站起来,继续鼓动道:“毒沼也太脏了,你都呆了四天了,难道想一身臭哄哄地回族里?”闻言,炎初寒的目光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冷淡地站了起来:“随我来。”落在两人身后的水天零,边走边垂眸望向脚边,被一层结界包裹住身形的小泽呜呜地叫唤了几声。别人听不到,水天零却还是能感应到小泽的不满。这一路奔波,小泽也累得够呛。尤其是在毒沼,到处都是蛇虫鼠蚁这类恶心毒物,能看不能吃。加上水天零还要假装忽视它,何时受过这种待遇?水天零动了动唇,话语便落在结界里的小泽耳边:“应不应?”小泽别扭地转过了头。见状,水天零也不理会小泽,将它晾在原地,继续直视前方。小泽气得头顶冒出蓝色火花,眼见水天零越走越远,还是撒开脚丫子迅速跟了上。一路上,炎初寒都沉默着。既不问突然冒出来的两人是谁,也不介绍自己。元央自然不会傻到去这座冰山,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南火石林。这地方奇石林立,怪石遍布,看久了,倒别有一番氛风味。耳边一开始偶尔还能听到几声牛夭的吼叫声,也不知隔了几条石道传来。随着三人往里走去,也就没了声息。炎初寒曾来过南火石林几次,对地势并不陌生,不一会便带着几人来到了温泉边。只见此处烟雾缭绕,倒像极了仙境。周边花草丛生,野生野长,颇为茂盛。元央望见温泉目光一亮,下意识转头就去唤身后的水天零:“阿零,快来。”“我不用。”水天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元央的提议。“来都来了。”元央也不避讳,笑盈盈道,“你虽然没弄脏,但也应该有些累了罢?这温泉听说可以消解疲劳。大家都是女子,不用不好意思。”水天零神色冷淡地丢下话来:“不喜欢。”“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喜欢?”元央不放弃,忍不住想去了对方的手臂。她本是个喜热闹的性子,这七年来却被迫承受着难熬的孤寂,如今遇到一直跟着自己的呃阿零,早将她当做亲近的人。不料手上一空,抓了个寂寞。“你怎的忒烦人。”水天零忍不住皱眉,没想到过了七年,这小女孩来还是这般缠人——不,似乎是更缠人了。她身影一晃,已经出现在一块高石上,转过身子背对着温泉,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见阿零这般坚持,元央只得放弃劝说,自己脱了衣袍步入温泉里。一股温热将她包围,泉水深及胸口,漫过了大半的身子,从毒沼摸打滚爬出来的元央不禁舒服地叹了口气。再一看,炎初寒早已下了温泉,离她远远的,靠在一边阖目休憩。正享受间,元央忽觉有上面凉凉的东西从自己腿肚子上蹭过,惊得她身上寒毛都立了起来,警惕地用灵识扫过温泉,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她转头瞥过面无表情的炎初寒,对方身影在雾气里若隐若现。元央只道许是自己多心。下一瞬,有尖锐物事顶到背脊,一股刺疼感传来。这一回,元央猛地睁大了眼,脚尖一点便跃上了岸,口中厉声喝道:“什么东西?!”在听到元央声音的同时,水天零转过身子,正撞见身前元央的亵衣滴着水,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妙曼曲线,比七年前在涅槃池里不可同日而语。那张风尘仆仆的脸洗了净,衬着澄净眼眸,眉目间的神采有些迫人。另一边,炎初寒依旧不慌不忙地泡在温泉里,皱眉道:“怎么?”“水里有东西!刚才刺了我的背。”元央神色警惕,转过身来。果然,那里破了皮,有鲜血流出来,丝丝缕缕贴在湿润的亵衣上,顺着水晕泅开去。元央瞥见一旁阿零古怪的神色,难免有些紧张起来:“怎么了,阿零?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水天零摇了摇头,沉默了会,方道:“许是水里尖锐的石头划伤的罢。”元央的脸上写满了将信将疑。趁元央不注意,水天零的目光扫过去,蹙着眉瞪了一眼刚刚上岸的小泽。白色小兽依旧被包裹在结界里,在触及水天零的目光时,乖巧地低下了高傲的头。在水里戏弄元央的,正是小泽无疑。33温泉是没兴致泡了。元央蹲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捡了些小石子往温泉里丢下去试探。烟雾将那些涟漪都遮掩了住,只能听到轻微的“噗通”“噗通”声响起。身边水天零的眼眸则垂下来,落在已经回到身边的小泽上,目光里带了责备。“咕噜。”元央依稀间看到水里浮起一个水泡,在水面上破裂开来,手上动作下意识一顿。然而水面很快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动静只是自己的幻觉。元央有些不安,抬头望向炎初寒,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出声催促:“喂,这么长时间皮都要泡脱了,差不多就快些上来。”炎初寒抬眼扫过来,这才跨出脚步,准备上岸。只是她方一动,平静的脸色突然变了。几乎与此同时,水天零猛的抬起头,目光落在水中的女子身上。在元央震惊的神色里,只见炎初寒的身子一晃,似是被是东西扯了住,眨眼间整个人被往水下拉去。元央心一沉,飞快地掠过温泉水面,在炎初寒的手已经堪堪没入水里的时候俯身猛的一捞,温暖水流自指尖滑过,手腕划拉得一沉,,身子忍不住趔趄了下。元央一咬牙,将另一只手也伸入水里,两只手一起握住了炎初寒的手腕。水下的东西似乎是发了怒,力道猝不及防地爆发出来。只听“噗通”一声,这一次,连着元央都被迅速扯入了水里。缭绕这淡淡雾气的温泉水灌入元央的口鼻,眼前瞬间模糊开来。元央凝神入目,视线里才重新一亮。而直到此时,她才看清楚水里的状况。只见炎初寒的脚踝被一截手臂粗细的蛇尾给卷了住,眼睛阖着,已经昏迷过去。元央见状一惊,也顾不得细想,法印一掐,就朝近距离的蛇尾拍去。然而那条蛇尾只轻轻一晃,带起一阵涟漪,攻击就被尽数卸了去。元央当机立断,握着炎初寒的手腕不放,左手一翻,一柄剑已经出现在手中,在水里划开一道波澜,再次贴着缠在炎初寒腰际的蛇尾割去。水中的武器不及陆上,速度便慢了不知多少。刀刃还未贴上蛇身,元央只觉一股厉风卷席着滚滚水流朝自己拍打而来,惊得她连想都没想,在多年来练就的生死反应里刀尖变了去势,反手挑向自己身侧,同时头往后一仰。一刹那,剑尖触到一抹坚硬物事,被死死咬了住,竟无法再动弹。而身侧水流如刀刃般贴着元央的脸划过去,带起一溜串细小的血珠,很快又融入了水里。元央侧头望过去,便撞见一个蛇头不过与自己咫尺之间,通体花斑,目光凶戾,露出锋利尖锐的齿牙,正泛着寒光咬住了她的剑。同时,一股腥臭之气自蛇口里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危险紧迫,来不及让元央多想,也不敢松开手,怕炎初寒被蛇卷走,到时候要想再夺回更是难上加难。这般思忖间,她目光一沉,突然弃了左手的剑,改为一掌拍在剑柄上。那通体乌色的古朴利剑便脱手而出,伴随着与蛇牙刺耳的摩擦声朝蛇口里刺去。似乎是有些忌惮古剑威力,蛇头猛的一甩,那剑带起些许鲜血,被甩得往水面飞去。而蛇头已经猛的撞过来,蛇信探出,卷上了元央的左手手腕。元央只觉腕间被细密的疼痛所覆盖,感觉到粗糙蛇信表面生了密密的倒刺,裹入自己的肌肤。她暗道不好,也顾不得武器,忍着反胃倒手一转,手心收拢,反攥住了蛇信,任由手心被倒刺刺破,随之狠狠往下一拽。花斑蛇有些吃痛,绕着炎初寒脚踝的尾巴下意识跟着松了松。元央见状突然松开了握着炎初寒的右手,并指如刀,灵力破体而出凝成寸长的光芒,不过眨眼间已朝着那细细的粉色蛇信迅速砍下。她虽灵力不足,并不能像水天零那般凝结灵力为武器长时间作战,然而这短短一个呼吸却已足够她达到自己的目的。在凝成灵力的武器划到蛇信的一瞬间,一声凄厉尖锐声音在水里骤然迸发。元央只觉胸口一震,体内灵力顿时一阵动荡,随即猛的吐出血来,将身前的水给染了红,她整个人也被余波冲击得往后退去。而原本被卷着的炎初寒也因吃痛松了开,如纸片般随着暗涛倒退而去。元央勉强压下晕眩,反应极快地抬脚就点在炎初寒身后,将她往水面一送,踢飞出去。不过这么一顿间,那花斑蛇已经尾巴一甩朝元央狠狠抽过来,嘴里还嘀嗒嘀嗒地淌着血,看起来面目愈发狰狞。元央只来得及勉强侧身,那蛇尾就狠狠抽在了左手臂上,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身上骨头断裂的喀嚓声,随即整个人都被狠狠抽的飞出去。元央只觉晕眩感愈发重,满嘴的血腥,不等她反应,蛇尾已经再一次反抽而来。生死存亡,从来都是最能激发人体潜力的时刻。就在蛇尾即将触到身子的一刹那,元央一个激灵,体内灵力疯狂运转起来,一个闪身堪堪避过,同时结了法印,所有灵力灌入没有受伤的右手,想也不想地一圈砸在花斑蛇巨大如铜铃般的左眼上。便是浑身被坚硬鳞片覆盖,这眼睛也是脆弱之处。一蓬鲜血在水里溅开,再次受到创伤的花斑蛇巨大的身子在水里狂暴地翻搅,整个温泉都似是在水浪里晃动。元央趁着这一机会,连忙往水面浮去。眼看着水面上的光亮已经穿透而来,就要脱离温泉,那蛇头双目之间忽然亮起光来。只见一个用赤色的复杂符文浮现,遇水不化。随即失去理智的蛇竟似被迅速安抚回神,尾巴再次狠狠朝元央抽来,一下子就击在她的肩膀上,再次将元央抽入了水底。浑身疼痛骨头都快散架的元央,望着近在咫尺的水外光亮越来越远,眼前似起了雾,模糊一片。身下是血盆蛇口,正大张着,等待撕裂她的身体,享受一顿饱食。绝望之际,水面忽然一暗,一个黑色身影没入水中,闪电般地出手,一把攥住了即将入蛇口的元央。触手微凉。对方的面靥在视线里放大,目光深邃令人无法看透。而那眉目渐渐清晰,令人在恍惚间觉得无比熟悉。只是眨眼间,再看时,又不过是普通模样,被水晕开,在涟漪里一层又一层荡漾。那纤细手指力道坚定,元央只觉往下沉的身体很快被拉得往前倾去,落入对方怀里。花斑蛇眼见到手的食物飞了,想也没想地尾巴一卷,便想要将两人同时缠裹住。只是身体方触到水天零的黑色衣袍,也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的手,蛇尾便被牢抓了住,竟是挣脱不得。水天零也不停留,脚踏水波,飞快往上面冲去,竟是硬生生将花斑蛇一同拽离了水面,随即抬手,往附近伫立着的一块巨大石峰上一甩。只听“嘭”的一声,石峰沙石四溅,花斑蛇的头狠狠砸在上面。未待它反抗,又是一股大力传来,再次抽在地面上,拖曳出一道深深的痕迹。蛇吃痛,尖锐的嘶叫声再次响起。花斑蛇方怒极想要扬起头,已有两根手指极快地点在了它双目之间的血色符文上。白光在水天零指尖亮起,蛇身随之一僵,竟一时不再动弹。“咳咳……”虚弱地靠在阿零怀里的元央回过神来,望着被制服的花斑蛇,吃力地勾了勾唇角,“让你作威作福……看我不等会就扒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言罢,元央偏头望向面色沉静的水天零,朝对方笑了笑,有气无力道:“又麻烦阿零了……咳咳……我还是太弱了……”水天零垂眸扫了一眼元央,忽道:“你做得很好。”她方才在岸边始终留意着水里的场景,本欲在元央生死关头出手,见元央巧妙地击中了受伤的蛇口,脱离险境,对她的应变能力很满意,只待对方从水里出来。怎料水底忽有异常的灵力波动传来,水天零注意到花斑蛇头上亮起一个古老符文。别人许是看不懂,水天零对这符文却并不陌生,正是象征着契约联结,而这也说明这条花斑蛇并非寻常无主的凶兽,而是有主豢养。至此,水天零才出手救下了人。元央听到阿零的话,神色微微一怔,忽觉鼻子一酸。这七年来自己吃的苦,她一直默默咬牙吞回肚里。她有属于王族的骄傲,再如何落魄也不愿意将脆弱展示给他人。那些进步,都是她一步一个脚印在生死之间磨练出来,此刻听到阿零的肯定,只觉胸口有暖意流淌,那些疼痛与鲜血也都有了意义。虽然如此,元央还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掩饰自己一瞬间泛起的脆弱,开玩笑道:“竟然能听到阿零的夸赞……也不算白受伤了。”水天零将元央一瞬间浸润得分外水灵的眼睛收入眼底,并没有拆穿对方,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道:“还能站稳么?”元央点点头,勉强从对方怀里起身,目光下意识落那仍在淌着水的漆黑衣袍上。平时被这宽大皮袍所笼罩,也看不出什么究竟来。此刻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元央才惊讶发现阿零的身材竟出奇地好。线条流畅,恰到好处般延伸开来,加上身形颀长,便显得愈发妙曼。不过这么一眼,对方身上已有水汽泛起,眨眼的工夫那黑色衣袍已经干了,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元央不禁忆起往水里沉下时阿零迎面而来的场景,如梦似幻,再偷眼去打量对方,不知怎么那平凡眉眼也跟着染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采。水天零自然不知这一刻元央的小心思,将目光落在眼前的花斑蛇上。花斑蛇受到无形的禁锢,蛇尾挣扎地抽打着地面。只见蛇目细长,左眼淌满了血,只剩下一只右眼还在散发着幽幽的光。蛇嘴微张,里面只剩下大半条蛇信,还有鲜血沿着边缘不断滴滴答答流下来,将尖锐的蛇牙都染了红。花斑蛇貌似不甘,恨恨地盯着站在水天零身旁的元央。元央被盯得难免有些背后生寒,一手捂着自己断骨的左臂,不示弱地朝花斑蛇开了口:“看什么看?咳咳……再看把你另一只蛇眼也给戳瞎了。”水天零略一沉吟,探手而出,食指中指相并,倏地点在符文上,随即眼花缭乱地在上面跟着画了一道符。只见白光一阵暴闪,几乎要晃晕元央的眼睛。一个手掌大小的符文在半空里显现,然后猛地缩小倒退,不偏不倚地覆盖在了花斑蛇双目间的血色符文上。只见那血色光芒跟着也是暴涨,却很快被白光往下压,有细微的灼烧声响起。花斑蛇似受到极大的痛苦,口中发出嘶哑的叫声,身子扭动翻滚,拍打得身后砂石乱飞,灰尘四起,然而头却丝毫动弹不得。几个呼吸间,水天零目光一凛,便见指尖白芒又是一亮,蛇目之间的赤色符文迅速黯淡下来,最后彻底被新符文覆盖,在蛇头上留下一个白色符文印记。符落的一瞬间,花斑蛇怒吼一声,便似被抽去所有气力般,半扬起的身子耷拉下去,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某处。一个紫袍墨带的男子猛地自口中喷出血来,染红了身前的水镜。体内灵力动荡,那灵力所幻化出来的水镜跟着一点点在空气里隐去,连带着里面显现的画面也跟着消褪。男子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目光带着怨恨落在渐渐淡去的两个女子身上。在水镜彻底消失的一瞬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男子看到那个一身黑袍的女子忽然抬眼朝自己扫来。平凡无奇的面容上,一双眼睛睿智深邃,似乎能透过水镜看到自己心底。这一眼极短,并不能让男子辨清,水镜已经彻底不见了。男子心底有短暂的不安划过,他放下捂着嘴的右手,垂在身侧,食指与中指还在颤抖,鲜血染满了指尖。他紧紧蹙着眉站在原地片刻。房间昏暗,看不清面容,直到片刻后,他才似突然决定了什么,神色闪过一丝坚决,跨步迅速朝门外走去。南火石林里,水天零并没有多说什么,也不管倒在地上的花斑蛇,兀自偏头朝身边的元央望去。元央的目光仍然残余着些许惊艳,视线一直落在花斑蛇双目前的白色符文上,似是在回想方才水天零的手法。她虽与许多凶兽打过交道,但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她隐约能猜到那花斑蛇双目之间的血色符文并不简单,只觉得有些古老。正琢磨间,耳边已经落了阿零略微低沉的好听声音。“还愣着作甚?”元央闻言一怔,不解地抬头,便见阿零直接探手过来,不由分说地抓住了自己的右肩朝一边拉去。等到元央被按在大石块上坐下,见阿零在旁边蹲下来,低下头扶起自己瘫软在身侧的左手臂时,才反应过来对方意思,心头一暖:“方才还好我躲得快,只是一点骨折。”的确,对如今的元央而言,这点伤的确不算什么。她的体质在浸泡过神殿的涅槃池后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比起常人来恢复速度也要快上好多。这七年间,她受过的伤大大小小数不胜数,最严重的时候半个身躯都泡在血里动弹不得。骨折更是家常便饭。这次受伤相比之下的确不算什么了。水天零只是抬眼瞥了元央一眼,并未理会她的话,只是翻开手心倒贴上去,有柔和白光散发出来。元央只觉手心一暖,一股纯粹的灵力便如水流般漫上来,凉凉的,分外舒服得紧。而与自己合在一起阿零的手,五指如玉葱,白皙修长,指甲修建得圆润干净,呈现出透明的粉色。元央顺着这只手往上望去,落在低着头的水天零身上,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像是久在外漂泊的游子,时隔多年后见到家乡故人,卸下在外竖起的坚硬防备,露出柔软的内里来。水天零用灵力将元央的伤口治愈得差不多了才松开手,出口的话语一时听不出情绪:“受伤了倒还挺开心。”元央闻言咧嘴一笑,看起来浑不在意。水天零伸手毫不避讳地扯下了元央有些破碎的衣领。元央只觉肩头一凉,脸上也跟着一红。水天零垂眸,望着元央肩膀上一道血肉模糊的鞭痕,深可见骨。那皮肉在之前花斑蛇的抽打里早已翻卷出来,血一路顺着肩颈流下去,蔓延至不可见的玲珑之处。她的手轻触到伤口,听到身前的人发出极轻的抽气声。她细心地拉扯与伤口缠在一处的衣衫碎片,以免影响愈合速度。元央只觉肩头痛意牵扯着皮肉,额间冷汗沿着发鬓留下来,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同对方搭话:“阿零,这七年来你一直跟着我,不会觉得无趣吗?”“还好。”水天零随口应了,直到伤口处已经看不到脏污的东西,才将手覆了上去,帮她疗伤。“做隐卫真难。”元央呼出一口气,感受着肩头舒缓的痛意,感慨道,“这次等回到城镇,我一定请你好好吃一顿。”说着,她的目光瞥向一边昏迷不醒的炎初寒,很是不满地皱了皱眉,“狠狠敲朱雀家族一笔。”“好了。”水天零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元央的话,直起身来。一头瀑布般的青丝垂下,滑过那一身普普通通的黑袍,发梢扫过元央垂在膝盖的手指,惊得她下意识蜷了蜷。“可还有不舒服的?”听到阿零的问话,元央仰起头,只能看到对方一抹削薄下颔弧度。她抿了抿唇,按捺住心头一瞬间涌上短暂的酸涩情绪,连她自己也有些莫名,慌忙摇了摇头。她跟着站起来,身体虽还酸痛不已,但比之方才已经好了许多,何况这点难受也并非无法忍耐。元央一步一摇晃地来到了水天零身后,见她伸手作势去揭那个白色符文,连忙又后退了一步。果然,水天零的手方拂过,那头花斑蛇就动了动,便似从沉睡里清醒过来一般,缓缓睁开了眼。不过它并不像元央以为的那样开始发狂,在看到水天零时往后一缩,露出显而易见的恐惧神色。蛇身不安地扭动着,反常得没有攻击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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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天零自然不知这一刻元央的小心思,将目光落在眼前的花斑蛇上。花斑蛇受到无形的禁锢,蛇尾挣扎地抽打着地面。只见蛇目细长,左眼淌满了血,只剩下一只右眼还在散发着幽幽的光。蛇嘴微张,里面只剩下大半条蛇信,还有鲜血沿着边缘不断滴滴答答流下来,将尖锐的蛇牙都染了红。花斑蛇貌似不甘,恨恨地盯着站在水天零身旁的元央。元央被盯得难免有些背后生寒,一手捂着自己断骨的左臂,不示弱地朝花斑蛇开了口:“看什么看?咳咳……再看把你另一只蛇眼也给戳瞎了。”水天零略一沉吟,探手而出,食指中指相并,倏地点在符文上,随即眼花缭乱地在上面跟着画了一道符。只见白光一阵暴闪,几乎要晃晕元央的眼睛。一个手掌大小的符文在半空里显现,然后猛地缩小倒退,不偏不倚地覆盖在了花斑蛇双目间的血色符文上。只见那血色光芒跟着也是暴涨,却很快被白光往下压,有细微的灼烧声响起。花斑蛇似受到极大的痛苦,口中发出嘶哑的叫声,身子扭动翻滚,拍打得身后砂石乱飞,灰尘四起,然而头却丝毫动弹不得。几个呼吸间,水天零目光一凛,便见指尖白芒又是一亮,蛇目之间的赤色符文迅速黯淡下来,最后彻底被新符文覆盖,在蛇头上留下一个白色符文印记。符落的一瞬间,花斑蛇怒吼一声,便似被抽去所有气力般,半扬起的身子耷拉下去,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某处。一个紫袍墨带的男子猛地自口中喷出血来,染红了身前的水镜。体内灵力动荡,那灵力所幻化出来的水镜跟着一点点在空气里隐去,连带着里面显现的画面也跟着消褪。男子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目光带着怨恨落在渐渐淡去的两个女子身上。在水镜彻底消失的一瞬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男子看到那个一身黑袍的女子忽然抬眼朝自己扫来。平凡无奇的面容上,一双眼睛睿智深邃,似乎能透过水镜看到自己心底。这一眼极短,并不能让男子辨清,水镜已经彻底不见了。男子心底有短暂的不安划过,他放下捂着嘴的右手,垂在身侧,食指与中指还在颤抖,鲜血染满了指尖。他紧紧蹙着眉站在原地片刻。房间昏暗,看不清面容,直到片刻后,他才似突然决定了什么,神色闪过一丝坚决,跨步迅速朝门外走去。南火石林里,水天零并没有多说什么,也不管倒在地上的花斑蛇,兀自偏头朝身边的元央望去。元央的目光仍然残余着些许惊艳,视线一直落在花斑蛇双目前的白色符文上,似是在回想方才水天零的手法。她虽与许多凶兽打过交道,但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她隐约能猜到那花斑蛇双目之间的血色符文并不简单,只觉得有些古老。正琢磨间,耳边已经落了阿零略微低沉的好听声音。“还愣着作甚?”元央闻言一怔,不解地抬头,便见阿零直接探手过来,不由分说地抓住了自己的右肩朝一边拉去。等到元央被按在大石块上坐下,见阿零在旁边蹲下来,低下头扶起自己瘫软在身侧的左手臂时,才反应过来对方意思,心头一暖:“方才还好我躲得快,只是一点骨折。”的确,对如今的元央而言,这点伤的确不算什么。她的体质在浸泡过神殿的涅槃池后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比起常人来恢复速度也要快上好多。这七年间,她受过的伤大大小小数不胜数,最严重的时候半个身躯都泡在血里动弹不得。骨折更是家常便饭。这次受伤相比之下的确不算什么了。水天零只是抬眼瞥了元央一眼,并未理会她的话,只是翻开手心倒贴上去,有柔和白光散发出来。元央只觉手心一暖,一股纯粹的灵力便如水流般漫上来,凉凉的,分外舒服得紧。而与自己合在一起阿零的手,五指如玉葱,白皙修长,指甲修建得圆润干净,呈现出透明的粉色。元央顺着这只手往上望去,落在低着头的水天零身上,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像是久在外漂泊的游子,时隔多年后见到家乡故人,卸下在外竖起的坚硬防备,露出柔软的内里来。水天零用灵力将元央的伤口治愈得差不多了才松开手,出口的话语一时听不出情绪:“受伤了倒还挺开心。”元央闻言咧嘴一笑,看起来浑不在意。水天零伸手毫不避讳地扯下了元央有些破碎的衣领。元央只觉肩头一凉,脸上也跟着一红。水天零垂眸,望着元央肩膀上一道血肉模糊的鞭痕,深可见骨。那皮肉在之前花斑蛇的抽打里早已翻卷出来,血一路顺着肩颈流下去,蔓延至不可见的玲珑之处。她的手轻触到伤口,听到身前的人发出极轻的抽气声。她细心地拉扯与伤口缠在一处的衣衫碎片,以免影响愈合速度。元央只觉肩头痛意牵扯着皮肉,额间冷汗沿着发鬓留下来,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同对方搭话:“阿零,这七年来你一直跟着我,不会觉得无趣吗?”“还好。”水天零随口应了,直到伤口处已经看不到脏污的东西,才将手覆了上去,帮她疗伤。“做隐卫真难。”元央呼出一口气,感受着肩头舒缓的痛意,感慨道,“这次等回到城镇,我一定请你好好吃一顿。”说着,她的目光瞥向一边昏迷不醒的炎初寒,很是不满地皱了皱眉,“狠狠敲朱雀家族一笔。”“好了。”水天零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元央的话,直起身来。一头瀑布般的青丝垂下,滑过那一身普普通通的黑袍,发梢扫过元央垂在膝盖的手指,惊得她下意识蜷了蜷。“可还有不舒服的?”听到阿零的问话,元央仰起头,只能看到对方一抹削薄下颔弧度。她抿了抿唇,按捺住心头一瞬间涌上短暂的酸涩情绪,连她自己也有些莫名,慌忙摇了摇头。她跟着站起来,身体虽还酸痛不已,但比之方才已经好了许多,何况这点难受也并非无法忍耐。元央一步一摇晃地来到了水天零身后,见她伸手作势去揭那个白色符文,连忙又后退了一步。果然,水天零的手方拂过,那头花斑蛇就动了动,便似从沉睡里清醒过来一般,缓缓睁开了眼。不过它并不像元央以为的那样开始发狂,在看到水天零时往后一缩,露出显而易见的恐惧神色。蛇身不安地扭动着,反常得没有攻击两人。35元央目光好奇地落在花斑蛇上,注意到它双目间原先的血色符文已经黯淡到几乎只能看见残留的一点印记,忍不住问:“这是什么?”“你可知道契约?”“契约?”元央皱了皱眉,“好像听说过一点,不过这不是早就失传了吗?”水天零颔首,算是肯定了元央的话,同时指尖贴上花斑蛇头上的黯淡符文,微微阖眼,似在感受符文的微弱气息:“沧雪大陆经由几千年变更,恶劣环境渐渐适宜,人却也随着安逸的环境变得不再那么强大。也是在那时,人的力量开始压制不住与自己结成契约的各种灵兽与凶兽,越来越多的人因此受反噬。那之后,关于契约的方法便渐渐失传了。”元央听懂了阿零的意思,眼底有惊讶之色闪过:“也即是说,这条花斑蛇是有主的?”顿了顿,“莫不是有人故意派来袭击我们?”“嗯。”水天零缓缓睁开眼,垂下了手。“可有什么线索?”元央追问。水天零平静地摇了摇头:“对方为了防止被追踪到自己气息,契约已经被强行扯断,只剩下一点残留痕迹,用处不大,不过……”“不过什么?”水天零抬手拍了拍花斑蛇的身子。那蛇在元央惊讶的神色里朝水天零低了低头,随机便似脱了禁锢般,飞快地转身往远处滑去,消失在两人视线中。水天零这才转过头,继续道:“若是契约中途被强行扯断,会在契约者身上留下伤痕,永久不褪。只是茫茫人海,要想看到,并不容易。”“可你方才既然说契约的方法已经失传了,为何还会出现?”水天零的目光幽邃:“你离开王殿的时候还太小,你父王才未同你说起。四大家族,包括你们元氏王族,都有关于契约的古册保留。当然,也不排除极为少数的人巧合之下得知。毕竟虽存在很大风险,但通过这种方法自身力量却能得到极大的提升,这对渴求实力的人而言,自然还是乐于尝试。”“原来如此。”元央望着花斑蛇离开的方向,喃喃道,“这蛇的力量的确不容小觑,若非你出手相助,我怕是要被吞入蛇腹了。”“此蛇名为千纹花蛇,其实实力远比你方才看到的还要强上许多,只是被契约者能力所限,才会不敌于你。”“既然这般厉害,为何会如此?”元央不觉心里疑惑。水天零瞥了元央一眼,才道:“契约共分为两种。一种是主仆契约,使用后凶兽实力会大大被压制,契约者也容易受到反噬,但好处是指挥顺畅。不过也有出现过兽为主人为仆的情况,尤其是身份尊贵的上古灵兽;另一种是平等契约,要求极高,需要契约者与对方精神达到默契的程度,因此即便是上古时候也很少有人使用,但一旦能够结成,不但两方都能受益,而且几乎不存在反噬的可能性。这千纹花蛇使用的,就是最普遍的主仆契约。”顿了顿,水天零抿了抿唇,眼底有深思的光芒,“千纹花蛇在沧雪大陆数量仅存不多,性格较为温顺,寻常时候并不会攻击他人。从方才情形看来,契约者实力应当不强,才导致千纹花蛇连你都敌不过。这般看来,对方应该不能轻易收服它,应是结成契约时有人相助才是。”“怎么听起来好像契约也并不难?”元央眨了眨眼,“连这都能帮忙?”“契约需要以自己气血为纽带,若是自身实力不够,一旦受创,修为再难寸进,寿命更是大大缩短。你觉得划算?”“不划算不划算。”元央连忙摇头,望着对方的目光却有些疑虑,“方才你在那契约符上画的是什么?”水天零避重就轻地应了:“说了你也不懂,不如想想,为何千纹花蛇会出现在此处。”元央略一思忖,忆及方才的场景,忽然偏头去望昏迷在地的炎初寒:“那千纹花蛇的目标应该是炎初寒罢?”顿了顿,“她是朱雀家族的人,既然敢对她下手,对方来头应该也不小,也许与四大家族脱不了干系。”水天零望偏头望向思虑中的元央,也不打断,安静地听着。“对了,契约者若要操控凶兽,可有要求?”元央说着抬起头,正撞进一双漆黑幽眸中,神色微微一怔。“有。”水天零颔首,“一般需要法阵辅助,且距离不能超过千里之外。”“那即是说,对方应该离不了太远。就算是四大家族的,也是过来了这边。”元央也不迟疑,出口道,“既如此,我们得快些送炎初寒回去,免得耽搁太久,又给人下手的机会。”商议之下,两人即刻动身,继续朝朱雀家族赶去。而元央背上的炎初寒,在经历过千纹花蛇攻击后愈发虚弱,气若游丝,一直没有醒来。不过有阿零帮忙护了心脉,也不担心她半路挂掉,倒是颇为担心自己的小身子骨经受不住被压垮。入夜。天色暗下来,元央和水天零已经行到城郊。元央体力透支,只得暂停夜宿。两人好不容易寻了个宽敞的草地,元央迫不及待地将背上的炎初寒放下来,直起身伸展了下酸疼无力的腰肢,语有怨气地朝昏迷的炎初寒望了一眼:“可累死我了。”水天零望向初春的天气里还累得汗流浃背的元央,见对方气喘吁吁,出声道:“你在这里先休息,我去弄些吃的过来。”“谢谢阿零。”元央忙不迭应了,生怕对方反悔。对水天零而言,抓些野味自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只是片刻时间,元央用手当扇,还没有将自己扇凉,那道黑色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元央惊讶地抬头望去,在看清楚对方手里的野味时,神色一怔,随即忍不住笑得弯下腰去。“笑什么?”水天零走到元央身前,宠辱不惊地开了口,然后将身后野味往地上一丢,“去烧了。”元央笑得眉眼乱颤,连声音都笑得有气无力:“阿零,我们一共也就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晕着,你怎么拉了头这么大的狼回来?”水天零淡淡瞥了元央一眼:“恰巧遇到了,顺手而已。”顿了顿,补充道,“狼肉补身,你多吃点就是了。”元央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蹲下身子扯起了灰狼的耳朵,目露同情道:“可怜的狼兄,我会尽量不浪费的。”言罢,注意到狼身上并没有什么血渍,身体还温热着,惊讶问道,“它还没死?”“没有。只是弄昏了。”元央闻言话语一噎。水天零兀自在一边的树下坐下来,见元央望着自己,反问道:“愣着作甚?”元央认命地将视线落在眼前活生生的灰狼身上,有些无措地考虑着该从哪里先下手将狼给杀了。这种如果在猎杀时做起来倒是十分自然,然而此刻面对昏迷无害的狼,反倒让人有些不忍心。灰狼倒在绿油油的草地上,闭着眼,没了平时的凌厉气势与尖牙利爪。元央的手触到对方的脖颈,那里血管温热,几乎能想象柔软的灰色皮毛下流动的血管。灰狼没有丝毫反应,一动不动地躺着。一边的水天零见元央迟迟没有反应,偏头望去,正见到对方抬起头来,有些可怜兮兮地对上自己的视线:“我发现自己有些下不去手怎么办?这狼昏迷着,好像也没有平时那样讨厌了。”水天零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后,才道:“下不去手,就饿着。”元央闻言低下头去。她知晓如今境况并不乐观,若是不能保持充足体力,很容易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只是……她盯着灰狼半晌,终于还是叹出一口气来,朝阿零道:“算了,今天吃素。我去找些果子,顺便将狼兄放生。阿零,麻烦你帮忙看着些炎初寒,我很快回来。”言罢,见阿零没有反对,拖着灰狼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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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天零目送着元央拖着灰狼的背影远去,耳边重新恢复了安静。当然,这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她的腿边就有什么物事贴了上来。水天零垂眸,望着身旁手舞足蹈在结界里比划的白色小兽,略一沉吟,摇了摇头低声道:“她可能很快就回来了。”“嗷呜——”连哀叫声都被结界隔绝开来的小泽,不放弃地继续舞动着它那爪子,不时往水天零身上蹭上一蹭,指指身边的结界,又用很是可怜的水汪汪眼神望着水天零。柔软的白色尾巴在身后拂动,如同一朵飘浮的白云。水天零沉默了会,终于还是抬了抬手,在小泽欢喜的神色里解除了结界。“就一会。”小泽连连点头,待透明的结界甫一消失,身子已经跃过了水天零的腿,轻盈地落在草地上,来回跑动着。傍晚春风微凉,气息里有着青草涩香,在结界里久未接触这些的小泽,一时之间兴奋得停不下来。水天零目光缓和下来,也不阻止,任由小泽上蹿下跳着。直到片刻后它乖乖回到自己身边跟着半蹲下来,才开了口道:“开心了?”小泽的尾巴应和地摇了摇。“我说过,想出结界不难,只是不能以这种形态。”水天零的话语顿了顿,“会被她认出来的。”小泽闻言,脸上的神色又有些纠起来,瘪着嘴似是不乐意。水天零伸手去抚小泽的身子。指尖毛发蓬松,不染污垢,摸在手里轻若无物,舒服得紧。“怎么?还是舍不得?”“呜——”小泽委屈地应了声。让它抛弃这一身尊贵的神兽模样,去变成低贱的凶兽,它很介意。“不过一副皮相而已。”水天零声音淡淡散在空中,望着白色小兽眼里倒映出的自己。如今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面容,黑发黑眸,眉眼都有了细微的变动,是并不熟悉的样子。小泽歪了歪头,神色依旧有些犹豫。一人一兽正交流间,耳边忽有极轻的簌簌声响起。水天零侧目望去,脸上并无讶色。那里不远处,正躺着昏迷的炎初寒。几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草丛微动。水天零的手朝小泽一挥,透明的结界已经将它显眼的白色身子重新包裹进去。从外面看来,白色小兽就像是瞬间消失在空气里。水天零缓缓直起身,已有一个黄黑色身影猛地自草丛里跃出来,也不理会她,径直朝炎初寒冲去。眼看那个身影即将扑上炎初寒的刹那间,身前极为突然地凭空出现了一道结界,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身影撞在了结界上,锋利的爪子离炎初寒不过寸许。“吼——”一声震颤的吼叫响起,草丛被劲风吹得抖动愈发厉害,簌簌声一片不绝于耳。水天零的视线落在眼前出现的一头通体黄黑相间的虎鹫身上。就在对方那双目之间的额头上,印着一个与之前千纹花蛇一般无二的符印。唯一的差别是,这个符文要深刻许多。水天零的眉极快地蹙了蹙。不过一顿间,那头虎鹫已经退后半步,随即猛地挥动利爪,朝身前无形的结界抓去。与此同时,虎鹫额头上的符文突然亮起来,一时竟灼眼得很。挡在炎初寒身前的结界却只是如水般轻轻晃荡了下,并没有丝毫破裂的痕迹。攻击失败。虎鹫凶狠的目光朝水天零扫过来,突然一个跃身朝她这里扑来。同时身上翅膀“唰”地展开,也是黄黑纹路,皮毛油滑,覆盖着下面健壮的肌理。也不知水天零如何动了动,身子已经消失在原地,让虎鹫扑了个空。水天零出现在几步开外,望着虎鹫落地,重新甩着尾巴转过头来盯着自己。水天零眼底神色深邃,见一旁结界里的小泽一副蓄势待发的备战模样,微微动了动唇。“退下。”极轻的声音直接传入小泽的耳中,依言不甘心地退到身后。水天零的发丝被风拂得扬起来,直到虎鹫扑至面门,才不慌不忙地抬手,一掌拍在了额头符文上。“嗷——”虎鹫被拍得整个身子在半空中倒飞而回,口中发出沉闷的叫声,狠狠摔在地上,沾了一身草屑泥土,额头的符文上随之暗了暗。从地上滚了几圈重新站起来的虎鹫狠狠瞪了不远处一身黑袍直身而立的水天零一眼,像是察觉到了威胁,也不恋战,直接转身就往来时的方向逃去。水天零并不追,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沉凝地注视着虎鹫消失在草丛处,这才垂眸望向一边毫无所觉的炎初寒。那张脸依旧苍白得褪尽血色,只有微弱气息尚存。片刻后,有脚步声传来,元央的声音跟着响起:“阿零,我摘了好几种果子。你喜欢甜的还是酸的?”水天零抬眼望向元央。她虽不需要进食,但如今既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必然不能让元央起了疑心。因此目光在元央捧在怀里的那些红红绿绿果子上扫了一眼,方道:“绿的。”元央轻快地应了声,在水天零身旁一屁股坐下来,顺手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才递给了水天零:“给。今晚就辛苦阿零随便吃些饱腹了。等明日到了城镇,我再带你去吃些好的。”水天零不置可否地接过了手里的果子,迟疑了下,方送到嘴边轻轻启唇咬了下去。“喀嚓。”入口声音清脆。很快有汁水流入水天零的唇齿之间,虽有些青涩的酸意,倒也显得新鲜爽口,并不难吃。“我离开的时候,没发生什么事罢?”元央边啃着野果边问道。相比水天零颇有些小心翼翼的动作,元央有种安之若素的自然,好似做惯了这些爬树摘野果的事情,脸上并未露出一丝嫌弃,也没对到嘴的狼肉飞了表现出遗憾。“方才有虎鹫过来了。”听到阿零轻描淡写的话,元央正准备去咬果子的动作一顿:“虎鹫?”她下意识去瞧炎初寒,眉头皱起来:“冲着炎初寒来的?”“应该罢。它头上也有契约符文。”元央三下五除二把手上剩余的果子丢入口中,也没心思再吃,左右环顾:“那后来呢?怎么样了?”“跑了。”元央的神色有些忧愁:“不会晚上还过来罢……若是不能休息怎么办?”水天零却只是摇了摇头,淡淡道:“不会过来。”顿了顿,她眼底有沉思的光芒闪过,“那虎鹫看样子更像是试探而已。”“试探?”元央反问了一遍,随即似想到了什么,惊讶道,“莫不是阿零你白日在南火石林出手制服了千纹花蛇,因此特意来试探你的?”水天零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她当时画下的符文,正是用来锁住契约,借以追踪对方气息。这些方法早在沧雪大陆渐渐失传,本以为对方并不能看穿。只是她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快,不顾身体当机立断撕毁了自己与千纹花蛇的契约。不过惊鸿一瞥间,看到的画面就消失了。只能依稀辨出对方正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来不及看清面目,只晓得是个男子轮廓。而这次虎鹫的出现,等到她出手便迅速撤离,想必自己的一切都被对方通过虎鹫看在眼里。另一边,元央虽没有水天零知道的那样清楚,但大概也看得出来阿零之前手法的确异于常人,怕是引起了对方警觉。毕竟能够出手将契约逼退,显然是个潜在危险。这般想着,元央心里不禁有些担心,朝阿零道:“阿零,你要小心。我总觉得这些人来头不一般。”这一夜,果然如水天零所言,并没有再发生凶兽来袭的事件。然而即便如此,元央也没有睡安稳。她靠着树干,目光清醒地落在身前阖眼的阿零身上。月光朦胧里,那张面靥神色冷淡,肤色很白,似乎能在黑夜里散发出柔和的玉色光泽。月光在那身黑袍上笼罩上点点星光,给人不可捉摸的幽谧感。尤其是今日发生的事,对元央而言,很多都极为陌生。她脑海里浮现出阿零沉静地在千纹花蛇额头熟练地画出符文的景象,而最令她不解的,是一件小事。她记得阿零说过,千纹花蛇没有契约束缚的时候,能力更要高上几倍不止。然而元央有印象,在温泉边阿零将自己画的符文揭掉时,千纹花蛇额头的契约符印已经淡到快要看不见。然而就是这样没有契约状态的千纹花蛇,当时醒来看向阿零时,局促的动作里分明透露出惧色。可是可能吗?虽然知晓阿零对自己并没有恶意,但元央总觉得对方简直是个谜。若是放在以前,元央心里必定生了戒心。然而令她自己都诧异的是,不知为何才相处段段时间,却隐隐觉得对方给她一种莫名熟悉感与亲近感,让她很难竖起防备。算了。谜就谜吧,总有解开的一天。元央在心里劝了自己一句,才重新闭上了眼睛,开始养精蓄锐。黑暗里,水天零忽然睁开了眼,扫过气息平缓下来的元央,深邃目光里有隐秘碧色一晃而过,最终消匿在一片漆黑里。37“叩叩。”炎天烨正在书房埋头翻阅家族账本,便听到房门被敲了响,声音颇有些急促。“进来。”跨门而入的是炎家老五炎天辕,他的眉间隐隐有担忧神色,推门而入时目光正对上抬起头的炎天烨。炎天烨见一向乐观的五弟这番神色,心里有些不安漫上来。果然,对方并未等他问起,已经开了口道:“族长,初芷这丫头方才又昏倒了。”顿了顿,又道,“这都五日过去了,初寒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初芷的性子大家都明白,表面虽看起来温和,但实则和她姐像的很。自从初寒为了她去闯毒沼后,虽然口头上从不提起,但怕是心里无时无刻不在牵挂。如今初寒这么久还没回来,别说是初芷,连大家也有些耐不住了。”话至此,炎天辕的唇紧抿起来,不愿将那个坏猜测说出口。炎天烨闻言皱了皱眉,沉默了片刻,方道:“你三哥昨日有传回消息,说毒沼那里好像有人出没。只是具体是谁却不得而知,尚在查询。不过我倒觉得,初寒那丫头如今应该暂时没有生命之虞。你想,初寒和初芷同胞而生,两人心意相通,初寒若是在外受了伤,初芷也会有所感应,想必尚性命无虞。”“可是这再拖下去也难免……”炎天辕将“性命不保”几个字生生咽回了喉咙,“不如让我前去一探究竟?”炎天烨叹了口气:“可是你要知道,这家族里谁的命不是命?我身为族长,要权衡很多事宜。我已经陆陆续续派了将十余个亲信进毒沼寻她,却无一幸存。你们都是家族嫡系血脉,万万不能再冒险。”炎炎天辕虽知大哥说得有理,但还是不愿放弃:“但初寒的灵资是整个家族下一辈里最好的,近年来灵力更是突飞猛进,是家族奋起的希望。难道就要这样干等着不成?”“老五!”炎天烨声音跟着威严起来,“如果有希望,我也不想放弃。但是我必须站在最有利于家族的大局看事情。今天就算是我那一对儿女,我也是同样的做法!是,初寒也许是家族奋起的希望,但她既然选择了独闯毒沼,就应该随时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一切后果,而不是随便牺牲族人。她回来,我不怪她擅作主张;她若回不来……”炎天烨的话语一顿,神色里多了些悲壮,“我也不会因为她一人让你们去冒险。此事已定,莫要再说。”炎天辕的眼底染了些垂丧,低低应了声,就欲告辞离去。他方拉开门,不知何时门口站着一人,正想抬手敲门,见到他也是一怔,脸上的欣喜神色跟着定格了住。“何事?”炎天烨望见门口站着的年轻男子,出声问道。门口站着的男子是炎家旁系里已不知该算到第几支血脉,灵力已远不如嫡系,因此当了家族里的护卫头领。今天正好轮到他当值,此刻听族长问起,连忙低下头去,声音里却还是带了掩饰不住的喜色:“族长,初寒小姐回来了!”刚准备离开的炎家炎天辕脚步随之一顿,猛地转头望过来:“你说什么?”男子重复道:“回五爷,初寒小姐让两个女子给送回了家族,现在正在大堂等候,已经有人去通知二爷他们了。”炎天烨从书案前站起身大步朝外跨来,连声音也大了许多:“当真?太好了!”言罢,似松了一大口气,转头望向门口的炎天辕,笑起来,“五弟,快,同我一道去看看。”朱雀山庄占地极广,位置处于沧雪大陆南面,临山靠河,气候温暖。除了个别族人选择搬到外面去,所有直系与旁系的人几乎都住在此处。整个家族里等级分明,若想被人尊敬,只有一个方法——用实力说话。就算是嫡系也不能例外。不仅是朱雀家族,其余三大家族也是如此。这也是承袭了沧雪大陆以灵力为尊的传统。毕竟一个家族想要久盛不衰,还是需要足够强大的实力在背后支撑。炎天烨等人一路穿过回廊与院落,行走步伐极快,可见也是担忧得很了。不过片刻,已经到达了前堂的大厅。房门并未关上,此时正开阖着。两人遥遥就听到里面传出女子清脆的话语。“阿零,你可有来过朱雀城?沧雪大陆上,除了王城,就属东边的青龙城和南边的朱雀城最热闹了。”顿了顿,那个声音又道,“这次等冰渣子醒来,欠了我这么大一个人情,可折腾得够呛。”女子说话间,炎天烨已经到了门口,跨进门去:“在下朱雀家族族长,得蒙两位救下族人,实在感激不尽。”言罢,炎天烨拱了拱手,视线扫过坐在厅内的两人。方才说话的年轻女子闻言停了话头转过身望向门口,看起来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身上普普通通的一件青色宽袍,只在衣襟处绣了些简单的花样,质地虽不差,却也谈不上特别好。虽青丝有些凌乱的落拓模样,眉眼却难得的干净磊落,一双眼睛澄净如水,一眼望去平白让人就添些好感。闻言,女子眉眼略微弯了弯,大方地开口应道:“原来是朱雀族长,得闻一见,不胜荣幸。”话虽这般说,言语之间虽礼貌,却并不因炎天烨堂堂朱雀家族族长的身份而显得谦卑。“贵客言重了。”炎天烨一边领着五弟跨进门去,目光在扫到另一个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女子时,略微一顿,随即眼底极快地闪过一抹讶色。不怪炎天烨惊讶,只见那女子一身黑袍,上面并无半点纹式,也不知是何布料,竟光洁无尘,不起一丝褶皱。更奇怪的是,女子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凭炎天烨的实力,却发现连自己也无法看透此人。这两人,自然正是元央和水天零。不过这么一怔间,炎天烨回过神来,将惊讶暂时按捺了回去,目光终于落在了另一张椅子上的炎初寒身上。身后的炎天辕快走几步来到昏迷不醒的炎初寒身前,探手就抚上了炎初寒的额头,随即紧凝的神色一松,转头对上炎天烨的目光,轻轻点头示意:“虽然受了重伤,但性命无虞。”顿了顿,视线扫向两位贵客,“多亏两位姑娘相助。”炎天烨闻言也放心下来,转而望向两人:“不知两位贵客如何称呼?”未待元央回答,门口忽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炎天烨回头,见赶来的正是炎家老二,朝他开口道:“二弟,你来得正好,先将初寒带回去罢。她受了重伤,需要疗养。”炎天启连连点头应了,一时也顾不上与炎天烨多说,快步走到炎初寒身旁,垂眸见到昏迷中的女儿,这几日来的提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二哥,便是这两位姑娘将初寒送了回来。”炎天辕在一旁介绍。“多谢两位姑娘救下小女,此番恩德,在下铭记在心。”元央只是笑了笑:“不必客气,还是快些将她带下去治伤要紧。”炎天启点头应了,抱着初寒匆匆离开了房间。这边,炎天烨已经在上座坐了下来:“还不知两位如何称呼?”元央眨了眨眼,应道:“叫我小央就好,这位是我朋友阿零。”“原来是小央姑娘和阿零姑娘,”炎天烨颔首,“不知你们是如何遇到的初寒?”元央也不隐瞒,将之前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搬了出来:“我与阿零与毒沼寻一味药,在路上看到了几具尸体。从对方的衣着上辨认出是朱雀家族的人,就多滞留了片刻,碰巧遇到了被骨丑纠缠的炎家人。”“原来如此。”炎天烨心里疑惑更甚,“瞧两位姑娘年纪轻轻,竟然能在毒沼里来去无恙,实在是难得。”说着,目光落在水天零身上,眼底浮起一抹思虑神色。元央并没有在这问题上多做回答,只道:“我们有备而去,侥幸而已。倒是初寒姑娘能在毒沼坚持这般久的时日,实力让人佩服。”元央这话倒也是真心实意。她自认没有阿零的帮助,去闯毒沼也定是九死一生,不会比炎初寒现在的状况好上多少。炎天烨见眼前女子看起来并不愿多透露信息,倒也点到为止不再多过问,只礼貌道:“不管如何,你们既救下了初寒,便是我朱雀山庄贵客,务必多留几日,好让我们尽些地主之谊。”元央自是应了:“素闻朱雀城繁华,便叨唠几日了。”38炎初芷睁开眼醒来时,外头天色已经完全亮了,春日日光灿烂,将整个房间都染得通亮。她偏过头去,见房间里反常的没有人,神色微微一怔,随即撑着自己的上身,试图坐起来。“吱呀。”房门被推开,一个女子身影出现在门口,手上还端着一碗药,正是娘亲。她望见炎初芷起身的动作连忙快走几步来到桌边把药碗暂时放了下来,伸手扶起了她:“芷儿醒了?娘正好给你熬药去了,身子感觉怎么样?”炎初芷乖巧地点了点头:“已经好多了。”顿了顿,眉间有了些歉意,“我是不是晕过去了?让爹和娘又担心了。”“傻孩子,和爹娘道什么歉。”说着,女子起身将药碗取了过来,递给炎初芷,目光温柔,“好了,先喝了罢。如今正值春季,情况特殊,要更加小心才是。”“嗯。”炎初芷一边应着,一边接过药碗。碗里褐色药液气味苦涩,入口更是难以下咽。然而炎初芷脸上神色并无变化,早已习惯了这些从小到大就围绕在她生活里的各种苦药。她缓缓将药喝尽,笑了笑道,“辛苦娘了。”炎母望着乖顺的女儿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才将空碗收拾了,眉眼间换上了些这几天来难得的轻松笑意:“芷儿,你姐今早已经回来了。”炎初芷闻言,脸上始终挂着的笑容忽然一僵,眼底有杂乱的情绪在瞬间翻涌而至。“是么……”炎初芷垂眸,低低呢喃了一句,日光将那张略显苍白虚弱的脸染上了浅淡的金色光辉,话语轻到几乎听不清,“太好了。”“不过你姐受了重伤,还在昏迷,也不知何时能醒来。”说着,炎母自怀里取出一个玉匣打了开,有乳白色光晕映衬着玉匣,里面静静躺着一颗不过指甲大小的珠子,“这是你姐从毒沼带回来的,我让族长看过,应该是从骨丑身上取回来的,对你的身子会有帮助。如今到了春天,家族灵兽那里动静也大,你这身子骨……”她眼底的忧色一晃而过,最后只是苦笑了下,没有再继续说这些,只道,“现在服下罢,也是你姐的一番心意。”炎初芷抿着唇望着眼前的乳白色的骨魂丹,眼里有雾气点点浮起,若有似无地弥漫开来。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接过了这颗炎初寒艰难寻得的骨魂丹,轻轻塞入了唇齿之间。药丸清苦,有丝丝缕缕的凉意随着吞入腹中而浸染到血脉之中,淡淡的光晕顺着炎初芷体内的经脉流转,然而很快又黯淡下来。炎初芷的娘亲一直用灵识注意着她的体内状况,见药丸这么快就散了效用,眉间不禁染上了一抹失望。看来寒儿费尽心思,甚至赌上性命取来的骨魂丹,还是对芷儿的身子效用不大啊……炎初芷目光闪了闪,没有说什么,只道:“娘,我想去看看姐姐,好不好?”房间里的床榻上,炎初寒安静地躺着,双眼紧闭,脸的线条轮廓显得分外冷漠。她身上破碎的血色衣衫已经被换了下,只着了干净的白色亵衣。微微敞开的领口处,一道血痂顺着锁骨蔓延上来。几乎能够料见,这具身体上该是如何的伤痕累累。炎初芷坐在床榻边,望着炎初寒的目光柔软下来,一眨不眨地望着这张与自己有七八分相像的面容。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怔怔地望着,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缠绕在一处。几日前,炎初芷无故觉得胸口发闷,隐隐有不安的感觉泛上来。她第一反应就想到了姐姐。果然,问及爹娘时,发现有些躲闪模样,追问下才得知炎初寒只在家留了一封信就去了毒沼。原因竟然只是因为在古籍上看到毒沼里有一凶兽名曰“骨丑”,其丹能滋补身体,延年益寿,想取来给自己服用。如今这骨魂丹被自己服下,虽然药效微弱,但于她而言,意义却并不这样简单。炎初芷知道,这颗骨魂丹,是姐姐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毒沼是什么样的地方,炎初芷自然熟悉得很。且不谈里面凶兽可怖强大,光是那脏污之地,以姐姐喜净的性子,要忍受怕已经是极为难耐了。念及此,炎初芷一颗心酸酸涩涩的,竟一时不知是何复杂心情。也不知一个人在炎初寒身旁坐了多久,正出神间,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未等她反应过来,紧接着掩上的房门已经被一只手推了开来,与此同时,一个略带惊讶的陌生声音落在耳边。“咦,有人在?”进门的正是元央。她望了一眼炎初寒,见对方还在昏迷,目光下意识落在床榻边的炎初芷身上,不过扫了一圈,已经从两人相像的容貌里分辨出对方身份,好奇问道:“你就是她的同胞妹妹?”说着,指了指床上的炎初寒。炎初芷并不认识元央,但想到娘亲之前提到的贵客,也大概猜到了对方的身份,点头应了:“想必二位便是救下我姐姐的恩人罢?”元央笑着跨进门去,口中道:“恩人不敢当,碰巧而已,唤我小央就好。这是阿零。”说着指了指身旁沉默不语的水天零,“我们就过来看看冰渣子……你姐姐醒了没。”炎初芷听到元央的称呼略微一怔,随即轻轻抿了抿唇边笑意,也不计较,柔声道:“还没。这回真的多谢你们,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让姐姐……陷入危险。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完全不知要如何是好。”元央见眼前女子低下头去,一副柔弱模样,那骨架纤细,脸上也失了血色,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让人一见忍不住就生些怜惜。她不难看出对方身上没有半点灵力,心底暗暗惊讶,只是碍于礼貌并未开口询问,只道:“你姐姐带回的骨魂丹,你可服用了?”“嗯。”炎初芷颔首,“有劳两位姑娘记挂,已经服下了。”元央正待询问药力,耳边忽然响起阿零的声音。“看来骨魂丹并没有什么用。”炎初芷闻言神色一顿,抬头望向眼前出声的黑袍女子。水天零直视着炎初芷,若有所思道:“没想到它竟然会选择你。只是你天生体虚,气血不足,并不见得是件好事,怕是骨魂丹于你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炎初芷并未反驳水天零的话,只是蹙起眉来。水天零兀自淡淡开口继续道:“回来路上,我们遇上了些意外,有人蓄谋想害你姐。”炎初芷眼底瞬息千变万化,片刻后才重新恢复了平静,出口的声音也低了低,似是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遍:“想害她?”水天零点点头:“是契约凶兽千纹花蛇。此事乃你们朱雀家族之事,我二人不宜蹚这趟浑水。因情况复杂,对朱雀家族了解不深,没有同他人提过。她既是为你去的毒沼,告知你想来是最合适了。”“我知道了。”炎初芷轻轻颔首,“抱歉,希望没有给你们带来麻烦。”水天零并不提自己被试探一事,见状也不再多言,只转头去唤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的元央,淡淡道:“走了。”元央忍不住望了一眼低着头没有说话,似在沉思什么的炎初芷,随之揣着一肚子的疑问跟着阿零走出了门。39片刻后,两人踏进住处,元央也不急着回房,跟在水天零的身后进了对方的房间。水天零方在床榻边坐了下来,眨眼间身边已贴上一抹热意,惹得她抬头望去,正撞见元央澄净的眼眸里。她抿着唇往旁边挪了挪,似是有些不习惯。元央倒没有留意,一坐下眼睛里就散发出好奇的光芒,看起来恨不得趴到阿零身上去,好奇道:“你方才同冰渣子妹妹说的那些话,我怎么好多都听不懂?什么叫它竟然会选择你?我看冰渣子妹妹的反应也有些奇怪……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水天零努力忽视身边的热量,颔首应道:“那人与其他人不一样。”“哪方面?”元央回想了下炎初芷的模样,只觉得对方体弱气虚,其他倒没怎么在意,随口道,“我可只看出了她身子差。”“也可以这么说。”没想到阿零竟应了,元央惊讶地睁大了眼,随即便听对方反问,“她不是灵者,你不觉得奇怪吗?”元央略一沉吟,跟着明白过来:“也是。若是放在寻常人家,的确没什么大惊小怪。但是身为朱雀家族的嫡系一脉,竟然身上没有丝毫灵力,就有些奇怪了。”“她体质特殊,虽无灵资,却是灵体。”“灵体?”元央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你没听过也是正常。这种体质极为罕见,可以容纳比一般人要多几倍的灵力,但自身却无法化开运用。”水天零解释道。元央闻言挑了挑眉:“怎么听起来像个容器般?”“类似罢。这体质是福是祸,因情况而异。于她自己,注定是一个磨难;于家族,却是千年难得的机遇。可以料见,朱雀家族在她身上花费的人力物力无以数计。这也是为什么骨魂丹对她无用。她的身子从小到大应该早已被各种灵药养叼了,除非是天灵地宝,否则就算是骨魂丹这类对常人而言滋补延年的丹药能发挥的作用也着实有限。”元央闻言有些不解:“这种体质有什甚益处?”水天零的视线对上了元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一个很好的契约者。”在元央疑惑的神色里,水天零继续说了下去:“你若是仔细留心便能注意到,她虽然脸色苍白,但眼中光彩却比常人要甚,偶尔还会有斑斓之色一闪而过。这种情况,我在古书上见过,是与上古灵兽气血相连的特殊现象。”“上古灵兽?”听到阿零的话,元央下意识地微微往前倾过身子,目光里有些震色。水天零点头,神色有些沉吟:“就算不是上古灵兽,也是有着上古灵兽的血脉。这有点像之前我与你说过的另一种主仆契约。只是两者之间更加自由,并无强硬牵制,但是却可以借由那特殊的体质与上古灵兽气血相连。因此那人子才会如此虚弱,需要各种灵药来维持。若我没猜错,那头被养在朱雀家族的上古灵兽应该还是幼年期,需要大量气血补益。”“可是这样冰渣子妹妹会不会因气血竭尽……”而亡两个字在元央口中含糊,似是有些不愿做出这种猜测。“会。”简短的字句从水天零唇间毫不犹豫地吐露,“即便朱雀家族用灵药拖着,没有意外的话,也活不过三十岁。”元央脸上露出一丝不忍,眉头皱起来:“这样不相当于用她的气血喂养那上古灵兽吗?”水天零颔首:“因了这气血滋养,原本需要百年成长的灵兽则会大大缩短时间,这种事可遇不可求,尤其是朱雀这样的家族。”元央闻言抿了抿唇,没有应话,只是垂下眸去,若有所思。片刻后,才重新开了口:“那袭击一事呢?”“我刚看到朱雀家族竟然还有与上古灵兽订下契约的人,便觉得此事怕不是我们这两个外人能了解的。对方既然是炎初寒的妹妹,又是为了她才冒险入的毒沼,那么告知她显然是最合适的了。”“告诉朱雀家族族长不合适吗?”元央追问道。水天零摇了摇头:“这次炎初寒在毒沼遇到危险,朱雀家族高手不少,你可见有厉害的人进去相救?”“这……”元央的目光晃了晃,“并没有。”这个问题,元央其实早已想过。之前毒沼里遇见的尸体,挣扎痕迹不多,几乎都是在几招里就毙命了,可见实力不强。若非两人进入毒沼,怕是炎初寒性命不保。她一开始想不通,以朱雀家族的实力,闯进毒沼救炎初寒虽有困难,但并非不可实现。而唯一的答案,只有不想牺牲。水天零注意到元央的表情,知道她想到了,继续开了口道:“一族之长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不救人也是理智的选择。”元央不满地嘟囔道:“冰渣子为家族做出的贡献也不少罢,连亲妹妹都搭上了,这样子可真让人寒心……”“像朱雀这般大的家族,若是过多的感情用事,势必会影响实力发展。”“可是……”元央忽然抬头,目光灼灼地望着水天零,“实力真的重要到连家人的命都能不要吗?”水天零望进那一双黑眸中,眼底是不染尘埃的纯粹。她抿唇沉默下来,一时竟发现自己有些不忍心将那热切的心肠泼冷。“真是过分。”元央低低抱怨了一句,心里为两姐妹抱不平。正不满间,耳边忽然落了阿零的问话,听得她身子猛地一僵。水天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你想在这里呆多久?”“等身子恢复一些罢。”说着,元央伸了个懒腰,“费了这么大的气力救人,朱雀山庄的灵药这么多,不蹭一点也说不过去。”“小心些。四大家族的水深,别让他们知道你是元氏王族的人。”水天零叮嘱道,“虽然朱雀家族与王族关系不错,但不能保证所有人都是如此。”元央屁股往阿零身边一挪,愈发贴近了些,气息温热地扑到对方身上:“你是不是也觉得朱雀家族有内奸?我早就这么想过了!你看啊……”话至一半,额头上忽然落下一阵微凉,有淡淡冷香飘入鼻中,让元央的话语下意识地一顿。水天零保持着伸手抵住元央的姿势,声音有些冷淡:“位置那么空,作甚贴上来?不难受吗?”被手挡住视线的元央,脸短暂地红了红,往后挪了挪,讪讪道:“不难受……”“我难受。”淡淡话语落下,水天零目光瞥过去,才重新道,“这几年跟着你,也没发现你有这个习惯。”元央话语一滞,随即脸上又挂上笑脸:“这不是看阿零亲近嘛。平日遇到些人,连姓名都要憋着,阿零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没想到阿零会继续问下去,触及对方望过来的目光,元央扬了扬唇角,自然而然地伸手覆盖在了水天零放在床榻边的手上。水天零只觉手背一暖,正要皱眉甩开,耳边已经落了元央忽然轻柔下来的声音。“因为我可以相信阿零,一定不会害我啊。”水天零缩回手的动作一僵,有些惊讶地抬眼。那张脸,与七年前的青稚已有好大变化。宛如细嫩花苞瓣瓣绽开,在风雨里被磨练,也被滋润。眉眼间褪去了天真,却添了自己的风华,此刻笑得微微弯起来,里面是诚挚的信任与亲近,黑眸明澈,倒映出她的身影。元央不知水天零心情,兀自接着道:“走之前,父王曾同我说,遇人藏七分。这话我吃了一些苦头后才渐渐懂得。我本以为这七年一直孤身在奋战,但是转身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人始终站在身后保护着我。”她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流。眼前女子眉目冷淡,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缭绕心头,让人忍不住亲近。“即便是你父王的命令?”水天零淡淡道。元央闻言却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笑得人畜无害。水天零垂眸瞥了床榻边交叠在一处的两只手,随即抽了出来,毫不留情地丢下话来:“傻子。”40“唔……”一个极轻的叮咛声响起,躺在床榻上的炎初寒睫毛颤了颤,有光透过薄薄的眼皮照进来。“寒儿。”有模糊的唤声在炎初寒耳边落下。片刻后,她才缓缓掀开了眼,似有些不习惯窗外过甚的日光,又随即阖了上。脚步声停在床榻边,炎初寒能感觉到手边坐下了一个人,一只温热的手探到自己额头上摸了摸,才重新收了回去。约莫几个呼吸后,炎初寒才再睁开了眼,适应了房间里的光亮,周围景象也终于映入眼帘。“寒儿,你可算醒了。”熟悉的慈爱声音响起。炎初寒艰难地偏了偏头,嘴唇动了动,才虚弱地唤了一声:“娘。”炎母目光细细扫过炎初寒苍白的脸色,喜极而泣:“你等等,我让人去通知你爹和芷儿,他们听到你醒了,肯定很高兴。”说着便站起身来,欲往外走去。身后却有声音阻止了她。“不用了。”炎母脚步一顿,眉眼间有些叹息模样,再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温柔笑意:“他们很担心你。”炎初寒却只是摇头重复道:“不用了。”话语虽虚弱无力,却有着一抹执着。炎母似是知晓女儿的心思,见状也不再提及,折回身来,为炎初寒倒了一杯水,低声道:“你带回来的骨魂丹,芷儿已经吃下了。效用不错,她身子好了许多。”炎初寒低头喝水的动作微微一顿,也不做声,又若无其事般喝了完,才低低应了声:“嗯。”炎母神色有些踟蹰,却还是道:“你……要不要去看看芷儿?”炎初寒重新躺了回去,面色依旧如常的冷淡:“不去了,我想休息。”“……也好。”炎初寒的娘并没有再多说,只是体贴地将被子掖了好,望着炎初寒转过身子,兀自道,“那我去替你弄些吃得来。你昏迷了这么多日,也该饿了。”床榻上的炎初寒并没有做声,直到身后的脚步声渐渐离去,又响起房门关上的声音,确认娘离开了,才转过了背对着门口的身子,沉默不语地望向房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炎母自厨房吩咐完回来后,并未回去炎初寒的房间,而是拐到了隔壁炎初芷的院落。她眉间依旧有淡淡忧愁锁着,只在推门而入时,已经被藏匿了下去,换上了略显轻快的神色。炎初芷听到开门声,从书中抬起头来,见是娘亲,唇边挂起笑意,柔声招呼道:“娘,你来了。”“嗯。”炎母走进房间,放下了从厨房顺道取来的补品,口气有些抱怨道,“先吃些东西罢,别一天到晚盯着书,小心身子。”炎初芷听话地放下了手边的书,取过桌上热腾腾的补品:“谢谢娘。”炎母无奈地摇了摇头,在一边坐了下来,望着炎初芷低头小口抿着补盅,眉头极快地蹙了蹙,才斟酌了话语道:“你姐姐已经醒了。”炎初芷低垂的目光里看不出情绪,片刻才轻声应道:“姐姐身体好些了吗?”“好些了。只是看起来还有些累,应该还要多休息才行。”“姐姐受伤重,娘这段时间便好好照顾她罢。”炎初芷想了想,又道,“我等会吃完补盅过去看她一下。”炎母眼底有些犹豫之色,但到底还是没有阻拦,笑着点了点头。也不知从何时起,有一日她突然发现,两姐妹竟然不再同以往那般亲密,好似有了膈应。自小因为炎初芷身体虚弱的原因,炎初寒虽性子冷淡,但对这个妹妹却照料得紧。然而也不知道发生了自己这个当娘的不知道的事,寒儿似乎刻意在冷落芷儿。她本以为只是起了什么误会,没放在心上,结果却是两人越走越远。但是她又分明能感觉到姐妹两人之间是互相关心彼此的。炎母曾试探问过。只是无奈寒儿不喜言辞,根本套不出什么话。芷儿虽看起来乖巧,面对她的试探却应答得滴水不漏。本以为这次寒儿为芷儿去闯毒沼能缓和下,没想到却还是老样子僵持着。念及此,炎母也忍不住有些愁眉苦脸,却也无法插手。等炎母收拾完补盅离开后,过了片刻,炎初芷也跟着出了房间,来到了旁边的院落里,下意识顿住了脚步。这个院子,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她已经极少踏入。然而她时常在主人不在的时候靠在院门口发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再清楚不过的样子。这几年来,姐姐时常在外面奔走,虽然用的是历练的理由,但炎初芷知道,里面或多或少却是因为自己。若非她突然生了大病,姐姐也不会回来,随即又瞒着自己去了毒沼找骨魂丹。只是……有些事,发生了,就再也回不去当初。炎初芷不过迟疑了片刻,已经跨出脚步,迈进了院子里,朝那熟悉的房间走去。敲门声响起。里面并无应声。炎初芷的目光暗了暗,也不管不顾,径直道:“我进来了。”随即擅自推门而入。炎初寒对她的到来看起来并不意外,视线瞥过来,又重新阖上了眼,没有说话。炎初芷走到床榻边坐了下来,对炎初寒的冷淡熟若无睹,只柔声道:“娘说你醒了,我过来看看。”顿了顿,“顺便谢谢你。”炎初寒没有做声,依旧闭着眼,好像熟睡了一般。炎初芷抿了抿唇,继续道:“你带回来的骨魂丹我已经吃下,没有那么难受了。你体内灵力枯竭,经脉受损,不宜短时间内再动用灵力。”顿了顿,炎初芷的声音又低了低,“这次去毒沼难为你了,姐姐。”听到最后一声姐姐,炎初寒的睫毛忽然颤了颤,随即睁了开来,望着炎初芷的目光却冷漠如冰:“不用谢我。你身上系着家族的命运,我自然不能让你出事。”炎初芷闻言只是轻轻笑了笑,并没有反驳。只道:“姐姐是家族最有资质的人,也是下任族长最适宜的人选,我也不能让你出事。”炎初寒的目光晃了晃,偏过头去,没有说话。她不善言辞,知道说不过炎初芷,索性恢复了沉默。炎初芷眼底神色软下来:“这次回来,别急着离开了,好么?”说话间,她抬手想去拂开黏在炎初寒脸颊边的青丝。对方却避开了。“你这身子,没有半年恢复不了。”炎初芷不介意地缩回了手,“而且爹娘很想念你。这次你差些出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大家担心了。”炎初寒闻言,只是极轻地冷哼了一声:“不过是担心少了一个继承者罢了。”“就算他们如此,”炎初芷的声音平静,“至少我不愿见到姐姐受伤。那几天我一直在想,姐姐若当真死了,我……”“够了。”炎初寒突然出声打断了炎初芷的话语,目光有些疲倦地重新阖了上,“我累了。”“姐姐既然累了,便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炎初芷说着缓缓站起了身,凝视着炎初寒片刻,忽然道,“姐姐知道自己是怎么受伤的吗?”“不知。”炎初寒似是对这些毫不在意。她没有看到,炎初芷眼底神色一松,好像放下了什么担忧。“既如此,那我便先走了。姐姐好好养伤。”耳边轻柔话语落下后,随之响起离去的脚步声。房门被打开,又被关上。那轻声的脚步,便也一点点消失在了耳边。只有淡淡的熟悉香气在房间里萦绕。炎初寒忽然偏头望向门口,目光一时竟有些怔忪。那眼底平静起了涟漪,有复杂情绪覆盖上来,漫过了那层冰冷之色。炎初芷走出炎初寒房间后,并没有回自己的院落,而是往外走去,到了专门招待宾客的西院。这里如今住着的,正是元央与水天零两人。炎初芷方踏进院子,便见到一扇大门敞开着,里面有絮絮叨叨的话语声传出来。“阿零,别老坐着嘛,难得来一趟朱雀城,便同我出去走走……”“别碰我。”“我不拉你可以,那你自己走。都过了两日了,我身子真的没多大关系,反而要是再闷着,可真的要坏了。你就依我一回罢。”“我依你的还不够么?”“我真的好透了!你不信的话自己看!”炎初芷甫一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只见房间里,黑袍女子端坐在床榻上,而身前站着的另一个青袍女子,衣衫半褪,正扯了大半个肩头下来,露出一抹光洁玉色。似乎是听到脚步声,猛地转过头,动作一僵,脸色也跟着红了红,下一刻连忙将衣袍极快地扯了回去,遮掩住了那抹春色。炎初芷的视线极快地扫过两人。见黑袍女子神色不变,依旧镇定。倒是青袍女子有些局促,不过很快压了下去,然后咳嗽了一声缓解了场面的尴尬:“初芷姑娘,你怎么来了?”桑鲤投喂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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