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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遇到鬼差拘错魂怎么办还阳时还还错了

点击蓝字   连瑞雪实在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清晰的感觉?她明明记得那一枪,正好打在自己的心脏上,在自己倒地的瞬间,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灵魂出窍了,她清楚地看到自己倒在地上胸口汩汩的冒出鲜血,她甚至低头看到自己的身体,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透明而飘缈的影子,她在心底深深地叹息:难道自己就这样死了?就在自己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条锁链将她紧紧套住,这是发生了啥,然后她便听到身后有一个阴冷的声音在叫她:“连瑞雪你的阳寿已经到了,快给老……快跟着本大人下地府。”

  What?连瑞雪瞪大眼睛。自己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并且做了多年的警察的人,这次自己丢了性命也是正在执行缉毒任务,这是他们中队到边境追缴毒贩,因为知道情况的恶劣,所以他们都是配备重武器出来执行这次任务,没想到在枪战中自己就这样被人打死。

  然而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她居然能够看到自己的灵魂和肉体分离,同时还有传说中的阴差将自己抓走,可是在自己受的这些年的教育中,她一直坚信是无神的,可真的当自己死了,却发现,原来一切传说都是真的,她下意识地挣扎,同时大叫:“喂,你到底是谁?快放开我!”身后那个音声音冷笑道:“你居然问我是谁,我就是你范八爷。”声音一顿,气势忽然又急转直下之前的倨傲变得带了几分谦卑:“本……本大人,咳咳,我姓范,名无救,就是你们平时说的黑无常。”

  连瑞雪目瞪口呆,自己居然撞上黑无常,范无救,范无救,真是造孽,自己这是无救了吗?由不得自己反应,她已经眼前一黑坠入地下。在身体和灵魂脱离的瞬间,她曾经有过一丝恐惧,但这种恐惧很快就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鬼魂都会这样。在下坠的过程中,她脑海中竟然是自己这短暂的一生,她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可能经历了太多的孤独,她反倒一直活的很乐观,毕竟如果不是有孤儿院,自己可能早就冻死或者饿死在哪个角落了,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到的,所以生与死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只是自己才二十六,人生才刚开始绽放,工作刚有起色,没做的事情还太多,甚至连恋爱都没有谈过,自己的时间全部都奉献给了工作。可是死都这么大的动静,还能见到传说中的黑无常,可能一会下的地方,还会遇到更来头的人?认命了吧。

  在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人死了对死亡的恐惧也就没有了。活着的,不是没想过死的问题。她本身是一个非常要强的人,小时候在武术队去选拔苗子的时候,先天体质的优势加上姣好的外貌,幼小的连瑞雪从孤儿院转战到了体校,几年的训练下来,她拿到了一堆的奖杯奖牌,退役后便被省特警大队要了去,作为特警,还是一个功夫了得的特警,出任务的时候面临无数的危险,生命早就做好贡献给国家的准备。这会,连瑞雪的脑子变得凌乱起来,这辈子就这样轻易的交代了,下辈子自己应该会有疼爱自己的父母了吧?应该不会连恋爱都没有经历过就死掉了吧?

  仰望黑无常高大的背影,连瑞雪忍不住说道:“我说范八爷,咱们不能走的慢点,我可是受过伤的人,心口疼啊。”

  黑无常的声音显然带着点无奈,隐约也带了几分小心:“小丫头片子,你当我是傻子啊!你范八爷……我老范一把年纪了,从来不知道你一个死人还会觉得疼,我知道你是做了好事才死的,你放心,等到了判官那的时候,他会秉公来生让你有个好去处。”

  连瑞雪有些抑郁,自己是不是命苦?她说道:“我说神仙大哥,我怎么就这样命苦?先是孤儿,然后又要横死,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您就不能可怜我一下,把我放回去吗?”她的声音带了几分哀求。

  黑无常回头看她一眼,居然露出了一个笑容:“你这算是跟我讨价还价吗?这是你的命,天定的,阳寿已尽,谁敢把你乱放回去?都这样阴阳界可不就乱套了?”

  连瑞雪叹气:“我说神仙大哥,虽然我很认命,但真的有点不甘心,你们能告诉我接下来咱们要去哪里吗?”

  黑无常身子一哆嗦,有些惶恐的说道:“小姑娘,你是吃官家饭的好人,内个,内个,你就不要范八爷,神仙大哥的叫我,在下一向佩服你们这样的巾帼英雄,你……你就当咱们是兄弟,啊不不,哎,妹砸,咱们要快点走,不能误了你投胎的时辰,我要交差,我要交差。”黑无常一串话说出来,听连瑞雪有些不知所以,这是要和自己拜把子?

  连瑞雪抓狂:“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我从小学的就是无神论,这些明明都是被我们不能接受的,为啥还这样真实!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她这么一鬼叫,黑无常脚下一个踉跄:“小警官,这没啥不能接受的,这几千年来,其实一直这样,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连瑞雪无语,可能这些之前真的存在,只是自己不知道,不相信罢了。可她忍不住又问:“那我上辈子是干嘛的?下辈子会不会比这辈子要过的好?”

  黑无常简直要带了哭腔:“妹砸,求你少说几句成不成??你的问题实在太多!”他仍然不忘给连瑞雪解释:“人间有的地府都有,等喝了孟婆汤,你就进入轮回了。”

  眼看前面一个高大的牌坊,连瑞雪抬头看去:“我擦,这就到酆都城了?大哥,黄泉路不是很长的吗?”

  她一劲的问三道四,黑无常已经不再理她,倒是一路上来往的鬼魂和阴差倒多了。

  前面影影绰绰的一个白影飘了过来,黑无常扬声唤到:“老谢,你跑哪去了?让老子自己去拘魂,连特么   那白影笑着说道:“手机没电了,反正速去速归,就没招呼你。”

  黑无常笑道:“我看你不在就自己去办差了,若是误了时辰,阎君降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白影既然姓谢,那自然是白无常谢必安了。白无常大笑:“咱们可想到一块去了,我也是拘魂办差了。”连瑞雪向那边伸头,只是他身后跟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这女孩居然还是一身的古装打扮,长得却漂亮的不像话,要怎样形容?标准的古典小美女,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几分的怯意,长长的睫毛忽闪着,鼻梁的弧度恰到好处,一张小嘴大概是因失血还泛着白色,胸口有一根竹子将她刺穿,想必便是这样死的吧。连瑞雪摇头叹息:“真可怜,这么小就死了。比我还短命!范八爷,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古代的小孩啊!”

  黑无常答:“平行时空懂不懂?这世界又不是只有你们这些人,平行时空还有其他世界和生命的存在。”

  连瑞雪大悟:“噢~~~原来是这样。哎,范八爷,那个小孩好眼熟啊,我好像在哪见过一样,你有没觉得跟我长的很像。”

  黑无常看到这女童的模样,也是一怔,回头看看连瑞雪,又看看白无常和那个小孩,迟疑道:“老谢,你这是抓的谁?”

  “连瑞雪啊!”白无常答:“连瑞雪阳寿已尽,我们今天应该抓她回来的啊!你又是抓的谁?”

  黑无常怪叫:“你是不是抓错人了??大哥,我这个也是连瑞雪,你确定阳寿尽的不是警官连瑞雪吗?”

  白无常也惊了:“警官??不是胸口被刺而死的吗?怎么又成了警官了?”

  连瑞雪傻眼了:“我的天哪,你们是不是把我抓错了,放我回去放我回去啊!两位大哥,我是无辜的吧!”

  白无常身后的小姑娘怯怯的说道:“大姐姐,你也叫连瑞雪吗?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黑无常掩面:“大哥,你是不是没看明白生死簿?今天死的是这个小警官好不好?她倒也是胸口受伤死的,那个小妹妹……你是不是抓错了?你得把人家送回去吧。”

  小姑娘连瑞雪已经和警官连瑞雪站在了一起,拉着她的手说:“大姐姐,我们是不是死了?呜呜,姐姐,我好怕,我死了,我娘可怎么办?我爹爹要害我们,我娘亲还不知道呢。”

  连瑞雪苦笑:“小妹妹,咱们都叫连瑞雪,你和我小的时候长的好像,我想,可能死的人是我,他们抓错人了。”

  小姑娘带着哭腔说:“姐姐,我好怕。我想回家,我要告诉我娘亲,不然她会很危险。”

  那边黑白无常已经相视无言,这可要了亲命了,抓错人了,这要马上把小姑娘送回去,不然她的肉身若是变化,这姑娘可就还魂无望了。

  这可咋办这可咋办!这哥俩直急的原地打转,隐隐约约,一个声音自语般响起:“他大爷的,老子怎么闻到了两个一样的气息?那俩二货怎么还没把姓连的抓回来复命?再晚可就耽误人家投胎了,那人好容易给他相好挑了个好人家来赔罪。”

  吐血啊!信息量有点大,这都是发生了啥!两个连瑞雪不知所云,黑白无常可听明白,这是崔大人在说话,连瑞雪大有来头,是他们心知肚明的秘密,本来这辈子没这么倒霉,是那位大爷不小心在她投胎的时候说了句废话,才导致她年纪轻轻就挂了,所以下辈子给找了个好去处来弥补的,可是……看看身边这一大一小两个连瑞雪,真是两个头有四个大啊!黑无常忽然抓住白无常的脖子,叫道:“二货,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这要了亲命了!”

  那个声音忽然又说道:“他妈的,不行,老子得亲自去接一下,不然耽误时辰,阎君不得扒了老子的皮。”

  我去!黑无常白无常顿停,马上醒悟过来,黑无常跺脚:“妈的,二傻子,把她打回人间,虽然她会受点伤,但不会死,留下点记号,让大家避着点,还有,给她开个挂,再出问题,那位得搞死咱们。”

  白无常省悟,猛然向一大一小两个连瑞雪挥掌打来,小瑞雪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躲在大瑞雪身后,这一掌正拍在大瑞雪心口,连瑞雪惊叫,整个人已轻飘飘飞了出去。

  黑白无常惊叫:“我擦,又打错了!”

  连瑞雪,卒,享年六岁。呃,不,连瑞雪,卒,享年二十六岁。呃,不,连瑞雪!

  你大爷的!地府的一幢房子里,传来范无救的低吼:“谢老七,你把二十六岁的连瑞雪打回到了六岁的那个主身上,你抓紧把小家伙的记忆给她,顺便告诉她,别乱生事,把地府的记忆给她抹了,等她寿终正寝再还给她。”

  谢必安理亏的小声嘟囔:“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那个小家伙会躲开,要不是我手快,在奈何桥抽了她记忆,现在后果更麻烦。

  范无救指着他的鼻子恨恨道:“别人也就算了,你明明知道她的来头,这次如果搞不定,那个主就得去历劫,你特么想把地府搞翻天还是怎么着!”

  大门砰的被人踹开,崔判已经冲了进来,一手一个掐着他俩的脖子,咬牙道:“闭嘴二货!从现在开始不许再提这个事!”他忽然压低声音说道:“你们以为那个主好骗吗?他肯定已经知道这件事,现在他在天庭述职回不来,等他回来你们想想怎么收场!”他顿了一顿,又说道:“这件事不许再有人知道,他这次在天上还要呆个一两天的,地上也得过个几年了,这几天够大家想对策的,那几个爷已经下了封口令,谁敢再出错,就直接去洗筋伐髓。我可告诉你们两个,如果他真的恼了,不定会生出什么事,他的脾气你们都不知道是吧?再或者这事给上面知道,那位要是追究起来,他会是什么结果你们不知道是吧,而且,就算那位给他个补救机会,他必会跟着她去还债甚至渡劫,渡劫懂不懂!你他妈的!”崔判强忍着一拳打死这俩鬼的想法,拍着脑袋冲出了房间。

  大晋朝卫平六年四月初七傍晚时分,一场大雨来的突兀,天空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变得阴暗无比,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如同黑夜降临,狂风四起,卷得树枝上下飞舞,春天刚种的小树甚至有被连根拔起的,街上的小商小贩、走在路上的行人、被这黑暗惊的四下逃走。爹妈喊着自家孩子的名字,要抓紧回家;被风掀翻的箩筐物件在院子里打转;紧闭房门的屋内已经点起了灯,风雨带着诡异的气氛飞转而至。

  整个京城笼罩在黑暗之中。

  皇宫中,惠文帝魏锦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风雨和黑暗惊到了,这奇异的天相要给自己什么警醒?自问自己当皇帝这六年,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黎民百姓,怎的就突然天降异相了呢?

  手中是从北疆快马送来的密折,北疆战事吃紧,谢家死守橦谷关、北雁关,双方死伤惨重,北狄这些蛮子着实可恶,连年的骚扰不断,如此拉锯扯皮你来我往的胶着几年了,别说这些兵将,自己都看着疲了,什么时候能一举扫平漠北才好呢。谢家……

  他手指轻轻击打桌面,当年谢家祖上随太祖皇帝开疆拓土,打下这片大好江山,如今也有百余年了,虽然与周遭这些国家在边疆时有战事,但除了北狄和西梁,其他小国也不敢来犯。其实战争也不是常年进行,中间总有过消停的时候,比如高祖年间,谢家和杨家曾经大败北狄,令北狄臣服,二十年不敢进犯。再如自己继位之初,北狄偷袭北雁关,被谢峪率兵击败,又逐出近二百里,那场大捷至今都是朝中这些老东西嘴上的谈资。可这才过了不到十年,北狄又大面积攻了过来,而定远侯谢峪的谢家军却没有之前的勇猛,这一仗已经打了几年还没有结果。

  惠文帝看着奏折中的内容,耳边是不断落下的雷声,惠文帝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场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两个时辰,便风停雨住,乌云尽散。天空中一弯上弦月高悬当空,星光闪烁,时明时暗。

  惠文帝还在思索着,手边批复过的奏折也堆了起来,门外的内侍轻声禀报道:“皇上,钦天监的于大人有要事禀报。皇上……”

  惠文帝摆手示意让人进来。

  从门外进来一个全身水湿的官员,一身藏青色官服已经被雨水打湿,雨水还正顺着鬓角胡须向下流淌,看模样不过四十来岁的样子,一身的雨水也让整个人看着有些狼狈。

  这人正是钦天监监正于文福。他进到御书房直接便跪倒在地,叩拜施礼道:“皇上,臣有要事禀告。”

  惠文帝微微皱眉:“于爱卿,雨不是已经停了,怎的还将自己搞成这么狼狈?”

  于文福不敢起身,跪伏在地道:“皇上,这场雨来的突兀,臣等不敢有所松懈,适才观星,我朝境内一将星突现,又转瞬暗淡,不见踪影。”

  “嗯?”惠文帝不解。

  于文福又道:“臣等不敢妄议,但这将星来去匆匆,消失前光芒闪烁,稍纵即逝,有冲击后星的趋势。”

  这个信息量有点大啊,将星来去匆匆,冲击后星,这是啥意思,朝中大将有对皇后构成威胁的?

  于文福头也不敢抬,只道:“这将星突然出现,又去向不明,似是被刻意遮挡了去向,而那去向离后星甚近……今日天相又有此异,臣等恐有危害社稷之人,所以不敢隐瞒。”

  惠文帝眼睛微眯,眼角瞟了一眼那道密折。

  在某座山头上,一个白衣男子也在仰望夜空,夜空中群星闪烁,京城的方向雷雨初收,一颗明亮的星辰在夜幕下熠熠生辉。

  我靠!这人低骂:这是哪个不省事的,又让人跑到这来搞事,还让不让人消停?下面那哥几个还靠谱不?来就来,还搞这么大的阵势,怕上面的几位不知道还是怎么着?要死啊这是!

  他双手握了个手诀,打向夜空,那星辰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瑞雪再度睁开眼时,自己正躺在床上,浅绿色的帐子,配着同色系的流苏,屋内弥漫着浓郁的药香,胸口一阵阵的疼痛,脑子里的记忆却是无比的清晰,自己是被射杀的,然后去了地府,又莫名其妙的被塞了一脑子小女孩的记忆,一个拉着自己手哭、长着和自己一样的面容、一样名字的小女孩、然后躺在她的床上。也就是说,自己穿越了,可是为啥觉得这事有些不对的地方?她又闭上眼睛,理顺脑子里乱轰轰的这些东西。

  自己现在的身份是镇国公府的嫡女、定远侯的外孙女,自己的郡主封号是出生时,外祖父正好平定贺兰山叛乱,因此皇帝龙颜大悦,直接给他的外孙女封了贺兰郡主。想到这,连瑞雪居然有些欣慰,穿越成郡主,起点高,有权有势有钱的父母和祖父母外祖父母家,哈哈,这辈子是含着金钥匙了吧,终于不是孤儿了。而且,还是武将世家,应该可以练武术、恢复自己的警察本色,而不用像小说中那样做个深闺女子,宫斗宅斗,与众多女子共享丈夫的生活吧。

  想到这,她忍不住有些兴奋起来,反正自己已经死了,穿越重生了,这是赚到一辈子,而且还是官二代三代,多好啊。她不禁攥了攥拳,咦,这小拳头,还有几分力气,难道说,自己的一身功夫也带来了?兴奋稍纵即逝,现在的身体只有六岁!!一个六岁的小萝莉身体里住着一个二十六岁的灵魂,慢慢长大的过程要重新来一遍……

  不对不对,这小妹妹是怎么死的?这个事情需要搞明白。连瑞雪思索着那些记忆,胸口的伤又开始疼了起来。胸口的伤……前世的自己这个位置是枪伤,小瑞雪的伤……眼前一个小姑娘的脸庞跳了出来,是她,她把自己推倒,摔在了竹子上,如果不是心脏稍稍有些偏,那支断竹就足能要了小瑞雪的命,而那个小姑娘……连瑞雪的心猛的一缩,孀居的长公主的女儿,皇帝的嫡亲外甥女,静和郡主。这个郡主的份量可是比自己这个要重了。

  似乎有什么声音闯入耳中,飘渺的宛如隔世,呃,没错,就是隔世,上辈子小瑞雪的记忆,大概是因为年纪小,这声音的存在也断断续续:姓谢的……全家……休想……是谋逆……以后你就是……嗯?附马!另一个声音在说:柠儿……可……我女儿……前一个声音一声冷哼,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清晰的尖叫:小贱人,你敢偷听我母亲说话!我要杀了你!然后,静和的脸跃然眼前。

  连瑞雪猛的睁开眼睛,想要坐起,可胸口的疼痛让她又重重的躺了下来。声音惊动了屋里的人,一个女人急切的走过来,问道:“瑞雪,你醒了吗?”

  她怔怔的看着来人,这人看上去才二十出头的样子,穿了烟青色罗裯襦裙,梳着是妇人髻,雪白的肌肤,清瘦的瓜子脸,真真是美艳无双,是了,小瑞雪的记忆中,母亲原本就是名冠京城的美貌,出身将门,又不似寻常闺阁女子的柔弱,两道长眉颇添了几分英气,此时却紧紧皱着,清澈的眸子里透着焦急也有几分惊喜,薄薄的嘴唇微抿着,正坐在了床边。这是小瑞雪的母亲,谢英屏,现在也是她的母亲,自己有妈了,不是没妈的孩子了。不知怎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上辈子自己从来没有尝到过母爱的味道,这个女人能给自己吗?

  见女儿望着自己掉眼泪,谢英屏只当她是疼得狠了,也受了惊吓,忙俯下身,轻轻揽住了她,哽咽道:“雪儿,你总算醒了,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你可吓死娘亲了。”

  屋里的动静引来外面一片脚步声,一群丫环婆子的声音传了进来:“小郡主醒了吗?快去请国公爷,还有太医。”乱糟糟的响作一团。

  连瑞雪轻轻皱眉,国公爷?就是自己便宜的爹了,想到那个对话,她轻声在谢英屏耳边道:“娘,我有话想和你说,你不要让他们进来,我怕吵。我也不想见人。”

  谢英屏一怔,直起身来,思忖片刻低声道:“先让太医给你把了脉,娘便将他们全打发出去。”

  不容多想多说,丫环婆子已经进了屋子,早有人去请了太医和镇国公连康过来。镇国公连康父亲早年战死沙场,所以早早承袭了爵位,这连家也是朝中的武将世家,只是越往后人丁越少,到了他这代人,只剩下连康和庶弟连越,因着连家死在沙场上的人数众多,子嗣单薄,惠文帝也不忍再让这开国的世家断了香火,还赐了连越官身,连康也极少出征,多是在京中。

  本朝马上拿的江山,除了连家,还有定远侯谢家,就是谢英屏的母家,安国侯杨家,平西侯文家,原本四大世家自太祖时便一共为大晋打下江山,又稳镇边陲,除连家势弱外,杨谢文三家仍然在分守西疆和北疆。北疆挨着大漠,漠北是游牧部落汇集,被乌斯达统一后,建立了北狄,势头凶猛,民风凶悍善战,边境战争从来没断过,谢家除英屏嫁给连康留在京城,又留了二房三房的人在京城侯府当人质,其他几房子弟也一直驻守在北疆。文家着重镇守西疆,杨家子弟则多守在西疆,小部分在北疆,与大晋接壤的西梁国虽然实力弱于大晋,但北有北狄,东有大晋,北狄又不时从西梁骚扰大晋,令大晋不敢放松,也令西梁头疼不已。

  太医和连康已经进了连瑞雪的卧房,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让连瑞雪再次闭上了眼睛,虚弱是真的,但身体里的灵魂已经换人,完全到不了再次昏睡的地步,但她还是装出半昏迷的状态,连康已经大步到了床边,柔声问:“雪儿,你总算醒了,好些了吗?”

  连瑞雪微微动了动头,算是回应,太医已经坐在床前为她把脉了。细细的把脉之后,太医向连康和谢英屏拱手道:“国公爷,夫人,小郡主脉象已有好转,但还是有些凶险,还需要再吃几副药,方保性命无忧。”

  连康忙谢了,又令人跟着太医去开方抓药过来煎了。他转过身坐在床边,伸手抚了抚连瑞雪的额头,声音柔和,俨然便是慈父的样子:“雪儿,这次好了再莫这般顽皮,你这可吓坏爹爹和娘亲了。”

  连瑞雪微微睁开眼睛,眼前这个男人比谢英屏年龄略长,小瑞雪的记忆中是二十五岁,生得一张副好皮囊,两道浓眉,一双桃花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怪不得长公主会说什么驸马,哪个女人不喜欢帅哥啊!她低声道:“爹爹,我好疼,我会不会死掉?我死了是不是就再也不见不到你们,再也不会说话了?”胸口的伤口传来麻麻痒痒的感觉,她所感受的疼痛更像是小时候练武术时,筋被拉伸的疼痛,她也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但眼前,她本能的让自己显得更加虚弱更加危险。

  连康心里一动,这孩子到底听到了什么?连瑞雪微转眼眸,在谢英屏身上转了一下,又合上眼睛,全然一副要睡过去的样子。连康还想说什么,谢英屏已经开口说道:“康哥,我陪瑞雪一会,你前面要是还有事只管去忙,她能醒来就谢天谢地了,你放心便是。”连康看着女儿虚弱的样子,心中虽然有几分疑惑,但还是放弃了,当下点头道:“好,有事你便差人去前院唤我,雪儿你还要多费心。”

  谢英屏微笑:“自己的女儿有什么费心,你且去吧。”

  连康走后,谢英屏又将屋内侍候的丫环婆子全遣了出去,亲自端过水,喂女儿喝下,忙完一切,这才轻声道:“雪儿可是有话和娘亲说?”

  连瑞雪想坐起来,可身子一动,胸口便传来一阵疼痛,她心里惊诧,刚才醒来时,这伤口的疼痛是钻心的疼,刚才是那种拉伸的疼,可这才不过个把时辰的时间,这会儿的疼却已经完全可以忍受得了了,就算小姑娘也是从小练武的,身体素质好像还不错,太这恢复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

  她望着眼前这个年青的女子,她应该比自己前世大不了多少,仔细想想,嗯,好像比自己还小,自己死的时候已经二十六了,她才二十五,看上去也才二十出头的样子,可人家女儿都六岁了,真的不能比。人家还是侯府千金,国公夫人呢,自己才是个孤儿,生的孤独,死的壮烈,现在有人疼的感觉真好。呃,又想多了,只是有妈疼而已,这个爹到底是不是亲爹啊!

  虽然知道这种事说出来会令当事人难受,可原主对母亲的依赖信任的记忆让她对这个娘也不得不亲近,她示意谢英屏将自己扶得坐起,倚在谢英屏塞过来的软枕上,连瑞雪努力整理了一下语言,把昏迷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自己这一昏迷其实已经过去了五天之久,五天前,寡居的长公主带着女儿静和郡主一同去靖安侯府赴赏花宴,那天连康和谢英屏也带着连瑞雪一同去了,当时赴宴的俱是京中官宦勋贵,宣世子魏芃是靖安侯沐君政的外甥,和靖安侯世子沐子戈年龄相仿,一向熟络,对靖安侯府也甚是熟悉,因此自己跑来带着连瑞雪去花园玩了,魏芃比连瑞雪大四岁,从小就喜欢逗着瑞雪玩,因着谢英屏和宣王妃是手帕交,所以从来也没有禁止过他们两个小人的接近玩耍,当下也没人理会,由他们去了。

  玩了一会,有人来喊宣世子,魏芃想着送她回到母亲身边时,又遇到一个大丫环让魏芃抓紧去,自己去送连瑞雪到后院,魏芃见她是靖安侯府的丫环也就没有太坚持,便让她带瑞雪去了。谁知三转两转,就转丢了,瑞雪在侯府花园迷了路,然后便听到长公主和自己亲爹有假山后的对话,再然后被撞破这一幕的静和郡主推了一把,跌倒在一丛竹子上,其中一枝断竹刺穿了她的心口。

  谢英屏沉了脸,手死死攥着帕子,一直以为还算简单干净的国公府竟也这般肮脏,连康,这个往日里温情脉脉的男人,竟然由着人害死自己的亲生女儿,长公主、静和郡主,很好。

  连瑞雪见她脸色苍白,表情不断的变化,显然是气极了。是为了那个男人?自己没谈过恋爱,但如果自己的男友劈腿自己也肯定是不愿意的,这个世界应该是三妻四妾的时代,估计自己这样的想法,只能孤独终老了,但这些好像不是重点,这男人的小三是要坑他的女儿?还是怎样?她想再去回忆小瑞雪死前听到的对话,可是一阵阵的晕眩袭来,牵动着胸口伤口也开始做疼,她忍不住轻轻哼了出来。

  谢英屏被她的声音惊醒过神来,却见女儿小脸全无血色,道是伤口又疼了,急道:“雪儿,你疼的厉害?娘让太医来看看?”连瑞雪轻轻摇头,闭上双眼深呼吸,将那个问题先扔下不想,晕眩也慢慢缓解下来,思维也清晰起来,那个谋逆是指什么?这才是重点吧!她伸手去拉母亲的手,轻声道:“母亲莫恼,他们说的谋逆是什么?母亲,我记不清他们还说了什么,我觉得这个事不简单。”连瑞雪不敢多说太多,一来自己还是个六岁的小萝莉,说多了,会不会当成妖孽烧死?其次,自己对这个家族的事情了解并不多,毕竟是小孩,认知还是有限的,虽然穿了,但跨度有点大,还需要适应一下。

  谢英屏沉思着,谋逆,这是灭门的重罪,谢家手握重兵,几代人镇守边疆重地,忠于朝廷,深得军心民心,难道圣上那边有了心思?功高震主了?还是长公主那边听说了什么?她心头一颤,谢家满门忠烈,如果真的让圣上起了忌惮之心,那……就算给安上个谋逆的罪名又能怎样?父亲和谢家几房都在边疆,京中的二叔三叔为了避嫌都只是谋了个闲差而已,如果朝中真有什么动静……

  她忽然有点慌了,连瑞雪见她脸上阴晴不定,知道自己的提示起了作用,当下不再说话,剩下的事她应该知道怎么处理吧。谢英屏在迅速的做着决定,自己身边是有谢家暗卫的,必须马上派人去边关送信,提醒父亲和兄弟们小心提防,然后再着人打听宫里的动静,至于连康,哼,驸马是什么意思?

  看着女儿眼中的担忧,谢英屏的神情忽然缓了下来,不能让孩子跟着着急不是?她向女儿微微展颜:“雪儿不怕,娘会小心处理,眼下你只要专心养伤,那些话不要再说,知道吗?”

  连瑞雪有些迟疑的说道:“母亲,我的伤……好像不疼了。”

  谢英屏怔住,不疼了?这是啥意思?当下解开女儿的衣襟,打开缠着的白布,只见连瑞雪胸口伤口已经愈合,自己早上给她换药时,上面才开始结痂,这会儿居然掉了,只是这个地方留下一个深色的疤痕。这太匪夷所思了吧。连瑞雪低头,也看到这个疤痕,不由苦笑,这是枪伤的创口,一个圆洞形状,还有肌肉皮肤有点黑,灼烧的痕迹。这伤疤太难看了……能纹身上修补一下吗?

  娘俩相视无言,不知道要说啥了,这种诡异,连瑞雪或者可以理解,但要怎么给谢英屏解释?你女儿已经死了,我是平行时空另外一个人,和你女儿同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唉,伤脑筋。

  在另外一个祥云缭绕的地方,有个人深深的叹息着:我终究是给不了你一世安康。

  谢英屏思忖良久,缓缓说道:“以后每天我亲自给你换药,你的伤没有好,除了爹爹和娘亲,外人不会来打扰你,你爹爹……我也会让他少来,你需要静养。”她的眸光闪烁,连瑞雪怔了一下,秒懂。只有自己伤重不能恢复才不会被人步步紧逼,有些事情才能有时间处理。

  此后几天,连瑞雪一直恹恹的躺在床上养伤,整个人也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连康每日都要来看望几次,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伤成这样也着实令他心里不安,何况那日她究竟听到多少,自己心里也没底,这女儿向来聪明,如果真的听去了,那要怎样是好?谢英屏也不敢放松,着人去边关送了消息,又遣身边的人去打听宫中消息,长公主那边也派人盯住了。

  这天午后,睡梦中,一只温暖的小手忽然抚上了额头,然后一个女子温柔的声音传来:“芃儿,阿雪在睡觉,你不要吵到她。”

  一个男孩子低低的嗯了一声,轻声回应:“母妃,阿雪已经不发烧了。”

  然后是谢英屏的声音:“雪儿已经好了许多,再过些日子就能下地了。”

  连瑞雪睁开眼来,眼前一个小正太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连瑞雪只觉肝都跟着颤,这小正太长得不要太漂亮好不好,白皙的肌肤,两道浓密的剑眉,长长的睫毛,一双漂亮的凤眸如星辰般闪亮,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深邃,坚挺的鼻梁,嘴唇轻抿着,不过八九岁左右的样子,却透着股少年老成的样子。见她忽然醒来,小正太脸上展开一个微笑,那笑容如拂柳的春风,将她紧紧包裹,眼中的深邃荡然无存,满是关心和宠溺。

  好妖孽啊!你这样看着姐姐,姐姐会忍不住想掐你的小脸好不好?

  “母妃,阿雪醒了。”他掐了掐连瑞雪还有略带婴儿肥的小脸,说道:“你终于不睡觉了,我每天来你都在睡觉,母妃也不许我吵你。你现下好些了吗?屏姨说你快可以下地了。”他又抿了抿嘴,下定决心般的补充了一句:“这次是我大意了,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

  魏芃,当今惠文帝的亲弟弟、宣王魏锦轩的嫡长子,将来承爵的世子,嗯,十岁的小正太。他口中的母妃自然就是宣王妃沐欣了。

  谢英屏和宣王妃已经走了过来,连瑞雪想要坐起来,魏芃已经很识相的将她扶了起来。啊啊啊,连瑞雪好抓狂,这样早熟的小孩子太有爱了,自己可是成年人的灵魂好不,完全没有免疫啊。魏芃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向王妃和谢英屏微笑道:“母妃,屏姨,阿雪可以坐起来了。”

  魏芃的相貌是遗传了父母的优点,与宣王妃有几分的相像,只是眉和鼻子不大像,可那狭长的凤眸,长长的睫毛和微翘的红唇,完全就是宣王妃的翻版。看着这小正太将这个小萝莉抱在怀里,俩大人居然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说好的男女受授不亲呢?说好的男女七岁不同席呢?不过这小肩膀与这个小身体好匹配啊。这是小瑞雪的青梅竹马啊!

  连瑞雪抛开这些花痴的想法,向宣王妃低头请了安。宣王妃不禁笑道:“这丫头,还不忘了礼数,你好好养伤才是要紧,不然芃儿可难过着呢。”

  魏芃脸上微红,解释道:“当然会难过,这次都怪我不小心,让阿雪出了事,我原是答应屏姨看好阿雪的。要是阿雪这次……”他低下了头:“我也会内疚死了。”

  宣王妃和谢英屏相视宛尔,这孩子还知道脸红了。谢英屏一边从魏芃怀里接过女儿,一边令丫环给她端了水来,魏芃直接接了过来,递到了连瑞雪嘴边,宣王妃和谢英屏一付的见怪不怪的样子,连瑞雪倒脸红了,这小正太才十岁啊,十岁这样会撩妹,就算是姐姐也会动心啊!还是姐姐自己来吧。她伸手接过来,低声道:“我自己喝。”

  魏芃嘴边噙着一丝微笑,转向宣王妃道:“母妃,阿雪可以自己喝水了,还要多久才能好啊?”

  谢英屏轻叹:“太医说再有三五天就差不多了。嗯,芃儿,你陪妹妹说说话,屏姨还有事情要和你母妃说。”

  魏芃笑着点头,坐在床边的锦墩上,两个大人对他们的相处方式早就习以为常,自顾到了外间继续刚才的说话。

  连瑞雪思索着,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小正太知道吗?她轻声问道:“阿芃……阿芃哥哥,你那天到底去干嘛了?”哎,这小姑娘之前就是这样喊这个小哥哥的,让自己这个和他妈一样年龄的人喊他小哥哥,真心不爽啊!

  魏芃皱眉,向外间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你乖乖的养伤,那天就是我不应该让你跟别人走,不然你也不会迷路,还有你以后不许顽皮了,谁让你去爬假山了,从那么高的假山摔下来,就是没跌到竹子上,也会摔坏的。要是我在你身边也能接住你的。都怪我不好。”他的神情带着懊恼,眼神却有些闪烁,难道这背后还有什么事?

  连瑞雪愕然,原来外面都以为自己是调皮爬上假山然后跌下来摔伤的,自己醒来就和母亲说了当时发生的事情,因此倒忽略了到底是怎么摔下来的事情了。也就是说,连康和长公主压根就没说实话。

  魏芃看她眼神有异,好奇道:“你怎么了?怪我没有在你身边吗?”

  连瑞雪也不想多说了,冲着他甜甜一笑:“阿芃哥哥,你要说话算数。”

  魏芃重重的点头:“嗯,算数。以后我都会保护你。”

  又过了几天,连瑞雪可以下地走动了。这几天谢英屏心里一直忐忑,北疆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来,私下里和宣王妃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宣王妃大是震惊,想不到这其中隐藏了这样的秘密,回想魏芃那天的经历,显然,是有人专门将他引开,又故意让连瑞雪发现连康和长公主,这一切都指向一个阴谋,难道说这是长公主的安排?宣王妃叮嘱谢英屏万万不要露出马脚,一切等北疆有了回应再说。

  谢英屏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笨的人吗?”

  宣王妃笑着搂了她的肩道:“我不是怕你沉不住气吗?若是魏锦轩敢这样做,我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他。”

  谢英屏无语:“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想到连康会做出这样事来。”她忽然反手握住了宣王妃的手道:“阿欣,我只有雪儿这一个女儿,万一真的发生什么不可扭转的事情,你……我也就只能指望你护她周全了。”

  宣王妃收起了笑容,咬了咬下唇,低声道:“我已经悄悄嘱咐了王爷,万一真有不测,芃儿就来接雪儿出府,你也要做好最坏的准备,雪儿你就不必担心,怎么说也是我家的媳妇,芃儿护她护得紧,必不会让她再有事情。眼下咱们须得做好安排。”

  谢英屏苦笑点头:“我已经着手安排,但愿是我们想多了。”

  宣王妃冷笑:“长公主可真是好手段。”

  在宣王妃面前,谢英屏也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皱眉道:“若是为了她与国公的关系来害我,我倒也认了,可她却冲着我家雪儿来,偏偏国公居然还……雪儿可是他的嫡亲女儿,难道连个妾室的女儿也不如?”

  宣王妃知道,镇国公府还有两房妾室,生养了国公府的庶长子连瑞兴和庶女连瑞秋,而且这俩妾室的出身照着谢英屏差了十万八千里,可偏偏长公主和连康却冲着这个嫡女使上劲了,他们就不怕谢英屏的几个娘家哥哥回来找他们算账吗?还是别有隐情,令他们有恃无恐?

  宣王妃轻叹,她不知道的是,魏锦轩私下里已派人前往北疆打探消息,谢家世代守护边疆,无论是真有谋逆的想法还是被人诬陷,对于大晋来说,都是极其恐怖的事情,一个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一旦造反,又岂止是万骨枯这么简单,何况以对谢家的了解,人家也没有这个打算。虽然朝中几大世家大多妻儿会留在京城,可是谢家连女眷都上阵杀敌,除了这个长房嫡女嫁给连康留在了京城,其他的也不过是二三房的亲眷,难道说谢峪还能为了造反,舍了女儿,也放弃二三房的人?再说自开国至今,谢家死在漠北的子弟都不计其数,跟北狄可说不死不休,这会就忽然想开了,要造反?这说什么不能让人信服。但如果这事是子虚乌有的,那就说明一点,皇兄在忌惮谢家,正好有人陷害,顺便除之。这同样是非常可怕的事,谢家在北疆的积威足能震慑北狄蛮夷,谢家倒了,北疆的门户也就重新被打开了。那么,又将是不断的战争与死亡。

  魏锦轩独自坐在书房中,周遭一片寂静,自己也仿佛沉浸其中,这事来的有些突然,他眼前浮现一个女子秀美无双的脸庞,还有那个人在耳边的惊叹,心底深处有一个隐忧让他感到不安,他宁肯希望自己是想多了,但从小生活在后宫,所见所闻,和这些年经历的人与事,让他不得不多想一些,如果这个隐忧是真的……

  他用力甩头,将这些暂时抛开,他又想起那个冰雪可爱的小粉团子,英娘和阿欣情同姐妹,也是自己看着长大、视如妹妹一般的人,每次看到她,总是不由自主想起宝怡,如果宝怡活着,也会像她一样的吧。她的女儿就是自家的女儿,芃儿这样喜欢她,若真的皇兄动了杀心,英娘怕是难保的,那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个粉团子救出来。不为旁的,只为她也是谢家的骨血,是英娘的孩子,自己不出手,阿欣就会出手,让阿欣去费心操持,不如自己动手来的方便直接,只希望无论怎样,都不要让阿欣为难。

  他在黑暗中苦笑,自己果然不适合做那个位置,自己从来不肯去争,而是把他扶上皇位,又眼看着他诛杀了三位参与皇位之争的兄弟。自己太过心软,没有他的决绝,自己总是沉迷儿女情长,但这次,自己不会再心软了,阿欣是他最大的软肋,为了她,怎样都行,她要保护帮助的人就是自己要保护和帮助的,而英屏在自己里,跟宝怡一样的重要,他怎么能不暗中出手?何况谢家对大晋的作用实在太大,不能这样自毁长城,而长姐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还有镇国公连康,他早早承袭了爵位,娶了谢英屏,英娘同京中贵女一样,与这些王侯世家子弟一同长大,生得美貌非凡,京中仰慕者众,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以谢家手握兵权相比,附马的地位又算得了什么?他已经是国公了,这样的外家不好吗?

  北疆往返京城,快马加鞭日夜不休也要快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里,谢英屏真真是度日如年,连康一如既往的温情脉脉,对女儿呵护有加,家宅倒也一片安乐平静。

  谢英屏不敢放松,长公主口中的谋逆必然是有所指的,谢家手握重兵,原本就为朝廷所忌惮,万一真的被诬造反,只怕自己这个出嫁女和瑞雪也不能保全,眼下除了秘密的安排退路,还有能做的,就是让连瑞雪将自己手上这些谢家家传的剑谱枪法武功心法通通背熟。女儿一向聪慧,向来有过目不忘之能,谢家尚武,从她三岁起,谢英屏就亲自教她习武,如今也三年了,谢家的剑谱枪法也开始练习,可眼下令她不得不早做打算,天天逼着连瑞雪背书,是一时半会领悟不了,至少全部烂熟于心,若有不测,将来总不会让家里的武学失传。

  连瑞雪在人前依然一副重伤新愈弱不经风的样子,身体却已恢复如初。连康每天下朝回来,便会哄着她开心,偶然还能从他眼中看到些许的欠疚,难道他是良心发现?连瑞雪冲着他展开一个甜甜的笑容,柔声说道:“父王,等女儿大了,您教女儿功夫好不好?”

  连康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微笑道:“好,咱们连家的刀法不逊于你外公家的枪法,等你大了,父王就教给你。可是你要告诉父王,你一个女儿家,学武功做什么?”

  连瑞雪认真道:“父王和外公舅舅他们都是守护疆土的武将,女儿要女承父业……”

  连康笑得开怀,道:“可惜你是个女儿,不然父王就请立你为世子可好?”

  连瑞雪忽然盯着他道:“可是如果我死了呢?父王会立谁为世子?

  连康一怔,女儿这样说,可是想起了什么?谢英屏在一边皱眉道:“再胡说就打嘴,小小孩子,哪里成天死呀活呀的。”

  连瑞雪拉了她道:“娘亲,你和父王谁更厉害一些?你能打败父王吗?”

  谢英屏笑着敲了她的脑袋道:“你父王比娘亲厉害。”

  “那比外公和舅舅们呢?”她追问。

  “你外公和舅舅们比父王厉害。”连康接过话来。

  连瑞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那我也要学谢家的功夫,我要比父王厉害。”

  两人不解,连瑞雪笑得无邪:“这样将来我长大,我就不怕魏芃欺负我了。”

  连康揽了女儿入怀,笑道:“芃儿向来护着你,怎么还会欺负你?都是你在欺负他。”

  这一刻若不是刚刚经历过那些事情,连瑞雪也分不清自己的父王是不是真的要害她们母女了。

  夜色正浓,京郊大营里,安国侯杨青山手里死死攥着一纸密信,高大的身影透着一股的杀气,一张国字脸,须发已经花白,一双眼中寒意森森。

  几大世家公侯中,都是当年一同打江山受的封,后来边疆连年战事,几大世家不断的往返边疆,厮杀打拼,彼此间交情也比与文臣的要近,毕竟是一起打过仗,受过伤的。到后来,连家和沐家淡出,剩下文家、杨家与谢家虽然分守西、北、南,倒是杨谢两家更加密切,到底是多年征战厮杀来的情分,谢家的祖上有被杨家救下的,杨家的小辈也有被谢家调教保护的。

  此时,杨青山直直的站在帐中,脸色冷凝,他身后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少年,一身藏青色的棉布长袍,清瘦的小脸,浓密的两道长眉直插鬓角,一双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温和深邃的眸子,是一种超乎常人的深沉,高挑的鼻梁,唇色桃红,整个脸看上去,秀美的完全不像个男孩子。

  杨青山眼前地上,跪着一个黑衣人,这人正低声说道:“橦谷关失守,世子率部五万死守,全部阵亡,北狄屠城,大火烧了足足三天,侯爷带兵救援时,已经晚了……谢世子一家全在城中三岁以下孩童也没有幸免,全部……”

  杨青山身子颤抖,他是久经战场的,想也能想到当时的惨烈,谢家大爷惨遭灭门,谢梓诚是官拜一品将军,骁勇善战,就这样死了!他的女儿是自己看好的孙媳妇,一直要接来京城,为什么就没去接呢?他看看身边的小少年,小少年脸上露出一抹惊惧,这样的事情对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来说,确实令人胆寒。

  黑衣人声音哽咽道:“橦谷关是被人从内打开的城门,侥幸逃出的百姓说,那天夜里谢将军在北城巡防,南门却被人开了城门,城外潜伏着的北狄人迅速入城,杀了措手不及。世子妃带着儿女突围,被一群蒙面人追击,寡不敌众……无一幸免……世子妃死后,被人枭首,少爷和小姐的遗体也……”黑衣人用力叩头哭道:“侯爷,军中出了奸细,您……您要给谢家报仇啊!”

  小少年声音颤抖,强自坚强道:“谢爷爷怎么样了?”

  黑衣人抹了把脸道:“侯爷围城,橦谷关易守难攻,久攻不下,只得退兵,二爷死守住了北雁关,回到榆关时,榆关已经和北狄又打了几仗,三爷死守榆关,才让榆关得以保全。属下不敢耽误,直接就回来报信,临走时,谢侯爷叮嘱属下,京中二老爷、三老爷和大小姐还望侯爷照看一二。他……”黑衣人实在说不下去了,当日谢峪深沉的话语还在耳边:“本侯拼死也要守住榆关,守住北疆,只求青山兄照顾我们谢氏遗孤,为我谢家保留一脉骨血。”

  杨青山将手中的密信就着烛火点燃。谢家在京城中的只有二房和三房的子弟,就是谢峪的二弟三弟,还有嫁给连康的女儿谢英屏,密信谢峪亲笔,信中说,这次军变来得突然,谢梓诚一家的死透着诡异和阴谋,眼下北疆战局发生变化,要二弟三弟留意京中变化,子孙尽快不着痕迹送离京城,以防有变。他这是发现了什么还是想到了什么?信中并未明说,多年的交往,他了解,谢峪一定是发现了蛛丝马迹,所以才会让自己的人急奔报信。他看着身边的小少年,眉头又皱了起来。

  帐外有脚步声急促而来,有人低声道:“侯爷,北疆急报。”

  杨青山微惊,又出了什么事?来人进帐低声禀报:“侯爷,北疆出事了,谢侯爷遇刺,北雁关、榆关告急,樟子岭告急。”

  杨青山变了脸色,谢峪遇刺?这三个地方告急,就意味着谢家长房这些子弟要守不住了,来人继续说道:“消息不日就会传到京城,事出反常,请侯爷早做安排。”

  杨青山重重的一拍桌案,这次是出大事了。是谁开的城门陷害的谢家,又是谁行刺的谢峪,以谢老头的工夫,非一般人可以近身,怎么还能被刺?谢家二爷三爷四爷武功非凡,三十万大军居然在守不住关口?

  来人继续道:“北狄增兵攻城,号称八十万,实际至少也有五十万,谢家军在橦谷关战死五万,北雁关最靠近前敌,战事最紧,十万大军伤了两万了,榆关和樟子岭守军各有十万,属下回来时,谢侯爷正在从内地调兵,以防周围郡县关口被袭。”

  小少年忽然问道:“五叔还在榆关吗?”

  来人微怔,继而明白他问的是谢家五爷梓良,回道:“回世子,五爷不在关内,橦谷关失守后,侯爷就把他送走了。”

  小少年点点头,转向杨青山道:“爷爷,孙儿身子不适,想劳烦爷爷带孙儿回府,现在天色不早了,咱们现在启程,天亮前应该能到京城。”

  杨青山看着这稚气的小脸上透出的果决,脸上忽然荡上一抹笑意,伸手拍拍他头道:“九林是个聪明孩儿,咱们现在就回京。”

  这个小少年便是杨青山的嫡孙杨九林,父亲战死后,杨青山萎靡很久,长子是他一手培养的侯府世子,结果白发人送黑发人,杨青山伤心过后,为孙子请封了世子,自己百年后,安国侯的爵位就由杨九林承袭。这孩子此时的表现,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天不到正午,连瑞雪正在屋里背书,门外有丫环来通报,说安国侯府大奶奶带着小世子来看她了,让她去花厅见客。连瑞雪知道,这是安国侯杨家嫡长子杨可唯的妻子于氏和儿子杨九林来了。当下随丫环到了花厅。

  厅中一个美貌妇人正和谢英屏拉了手说笑着,那个小少年见连瑞雪,脸上也浮上一个温和的笑容,向她招手道:“阿雪,你的伤大好了吗?”

  连瑞雪笑得灿烂,自己是外貌协会的,无论是魏芃还是这个杨九林,都是难得的妖物,一个帅气的带着狂傲,一个英俊的温和优雅,这小屁孩就这样讨人眼球,长大了不得迷死京城这些女子。

  谢英屏挽了于氏的手向内院走去,一边叮嘱瑞雪和九林在院子里玩,不要欺负九林。连瑞雪一头黑线,自己有这么顽劣吗?难道经常欺负杨九林?杨九林摇头:“屏姨,阿雪还小呢,哪里有欺负我。”

  于氏叹气:“可惜我们大爷去的早,只有九林一个,也没有弟妹做伴。”

  谢英屏拍拍她手劝道:“我也只有雪儿一个啊!九林总给侯爷带在身边,无事时,你便常来,他们从小一起玩到大,跟自家妹妹无异。”

  连瑞雪看着她们进内室的背影,忽然收起笑容,向杨九林道:“你不是和杨爷爷在大营,怎么忽然回来了?你别告诉我是来找我玩的。”

  杨九林给她的表现震住,没想到她会忽然这么冷静的反应,这要不是那个小粉团子该有反应。连瑞雪冲他眨眨眼,道:“吓到你了?你又不是魏芃,成天到处跑着玩,你忽然回来自然是有事的。”

  她溜圆的大眼睛水汪汪的,透着十二分的灵动,杨九林不觉笑了,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含笑道:“嗯,我想带你去大营。”

  连瑞雪忽然收起笑容,直直的盯着他瞧,带自己去大营,这肯定是出事了,不然好端端的去什么大营?她已经顾不上自己只有六岁这个现实,缓了缓心神,慢慢问道:“是不是出事了?你为什么忽然想带我去大营?”

  杨九林忍不住退后一步,她的反应实在不像从前的瑞雪。可眼前这个小人儿分明还是从前的样子,那个人畜无害的脸上,透着灵动和机敏,难道是她早慧?已经猜要有事情发生?

  连瑞雪轻声道:“九林哥哥,你别怕。我受伤的事情本来就是被人暗算的,我心里都明白,你告诉我实话,我不会害怕的。”

  杨九林这才真的惊呆了,前些天来看她时,她可怜巴巴的小样,着实让人心疼,可原来她心里全是明白的。那天宴会他也去了,若不是以为魏芃一直领着她玩,他才不会让她和婉儿跑出自己的视线,一个是自己三叔的女儿,一个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粉团,他绝不会让她们在眼前出事,可那天偏偏出事了,瑞雪昏迷几天后才醒来,险些没了命,他没敢和大人们说,瑞雪虽然有些顽皮,但她真的不是那种皮到没有分寸不知好歹的地步,从小到大,每次跟大孩子一起玩的时候,她都会非常仔细和小心,能发生意外的地方,她绝对不会去。这次又怎么会一个人爬上假山再跌下来呢?

  他拉了连瑞雪的手,认真的问道:“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要你跟我走,你肯吗?”

  连瑞雪的心沉了下去,这小孩子也很早熟啊,才十一岁的小正太,就这样成熟了,可是他这样说,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谢家出事了,他要带自己躲起来。念头在脑子里飞转,他把自己藏到大营吗?杨家是大晋的臣子,手握兵权,谢家如果出事,不会牵连到他们?从前看的小说和电视剧中,他们的处境也未必安全。

  她缓缓的摇头:“九林哥哥,我不会跟你走的,我要陪着我娘亲,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连累你们大家。”

  于氏和谢英屏从内院出来时,谢英屏脸色苍白,连瑞雪迎上去拉了她的手,仰脸问道:“娘,你脸色好差,不舒服了吗?”

  谢英屏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娘没事,下午咱们去侯府看望你二祖父,你伤好之后,还没去给他老人家请安呢。”

  定远侯府里,气氛也是一片诡异,今天上午北疆传来了消息,想必朝廷的八百里加急也随后就会传到御前,橦谷关失守已经是大罪,还有后面这些事,没时间多想,现在首要做的就是把孩子送出京城,谢家二老爷谢昆时下是辅国大将军,三老爷谢岩是太子太保,今早接到消息后也大惊失色,谢英屏如果不来,他也要派人去接了,叔侄几人在书房关起来门来商议,连瑞雪执意不肯离开,谢英屏无奈,也就将她带在了身边。

  侯府是有秘道的,二房三房的子弟一定要有保留,这些日子,谢英屏悄悄的叮嘱过二叔,要他提前做好应变准备,在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情时,一切要防范于进未然。所以谢昆已经跟两房长子商量过万一有变,子孙逃生的问题。

  连瑞雪忽然插嘴道:“二祖父,家里没有其他可以藏身或者出逃的地方吗?”

  谢昆微怔,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连瑞雪补充道:“如果家里也有奸细,又暗中知道这些藏身所在……”

  谢昆谢岩惊出一身冷汗,自家侯府怕也不是原来的铁板一块了,既然军中出了事,京城这个眼线密集的地方,难保有人会背主。

  谢岩道:“二哥,雪儿说的甚是。”他脑子飞快的旋转,道:“让铭功和铭阳马上带人出城打猎,不要再回来。”

  连瑞雪默默的点了点,这确实是个法子。谢英屏看看女儿,不禁愁眉头,万一谢家有事,自己虽然出嫁,有连康和长公主的这件事情在前,只怕自己和女儿都难以保全,自己已经和王府侯府商量安排了女儿的逃生方法,可是真的到这一步……

  谢昆看看连瑞雪道:“雪儿送去王府暂避一时?”

  谢英屏苦笑:“二叔,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就算送去王府,万一有事,难道他们还会放过?到时王爷岂不也要受连累?”

  连瑞雪拉了她的手低声道:“娘亲,女儿不想连累他们,女儿要和你在一起。”

  谢家三人齐齐怔住,这孩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今天能说出来这样的话?她是怎么想到和打算的?谢英屏揽她入怀,哽咽道:“二叔、三叔,这件事怕没有这么简单,不仅是咱们谢家军中出了奸细背主,连康和长公主怕也推波助澜,可怜我的雪儿。”

  连瑞雪掏出一块小帕子,给母亲擦擦泪道:“娘,如果我们能活下来,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二爷爷,三爷爷,让两个哥哥抓紧逃吧,再晚,怕是消息就传到京城了。”

  谢英屏诧异,女儿今天这是怎么了?说的话完全不是这样小的孩子说的,连瑞雪拉起母亲的手,又道:“其实女儿心里都明白,这些日子你们都在准备,女儿都看到的,九林哥哥今天要带我去大营,我就猜到了。二爷爷,三爷爷,孙女就是觉得,哥哥姐姐们一定不能躲在一起,孙女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如果将来我们中的谁能活着回来给咱们家翻案,最好能有今日与外公的往来的证物或者信件。”

  谢昆谢岩也大是震惊,这孩子早慧?这时候也不容多想,谢昆已经令人去叫家中几个儿子和铭功铭阳过来。谢英屏收拾心情,领了连瑞雪告辞回府,她今天必须把消息传给王府,然后将女儿换走,无论怎样,她要保住女儿的命。

  从侯府出来,谢英屏并没直接回家,而是带着女儿在街上闲逛了一圈,在平日常去的首饰铺子里给自己选了一枝碧玉的发簪,又瞧着一枝翡翠的步摇甚是漂亮,拿起来看了又看,向女儿道:“雪儿,你瞧这个娘亲戴好看,还你欣姨戴好看?”

  连瑞雪摇头道:“那个石榴石的步摇给欣姨,这个娘亲戴。”

  掌柜的不由笑道:“小郡主可是个有眼光,知道疼您的,夫人好福气。”

  谢英屏宛尔,令人将这个包起来立即送去王府。京城这些铺子惯是会做生意的,又是达官显贵聚集的,熟知这些太太小姐们的喜好和出身,这位连夫人出身高贵,有郡主的封号,深受太后喜爱,与京中诸多夫人关系交好,与宣王妃更是手帕交,这些也是大家都知道的,当即便命小二将步摇装入匣送去了王府。谢英屏又给女儿选了一对珠花,这才出了铺子。

  回到国公府,谢英屏不敢耽误,一面悄悄安排琴瑟去准备,一方面又拿出那几本书来,要连瑞雪抓紧再背一下。在连瑞雪背书的空,她又将谢家军将领的名单、谢家安排在外面的部下的名单、甚至自己的嫁妆单子都拿了出来,待拿着那些武学书箱抽查了一遍之后,算是长出一口气,女儿这过目不忘的本事还在。

  连瑞雪犹自不放心,合上书又默背一遍,好像也没啥不对的地方,她递给母亲:“母亲,你抽一段我背背。”

  谢英娘挑了一段,连瑞雪果然背了出来,这样挑了几个段落,连瑞雪都背的流利。谢英娘点头:“不错,永远都不要忘记。”说着将书扔进了火盆。连瑞雪一怔,马上也明白她的意思。

  望着飞跃的火苗,谢英屏一字一顿说道:“瑞雪,如果你能平安逃出,你一定要记得,你外祖一家是被人陷害的,将来一定要寻机会重振谢家声威,找到陷害之人为我们报仇!”

  连瑞雪喉头哽住,眼泪不由自主流了下来:“娘,你放心,我会找到小舅舅,找到谢家幸存的人。”她顿了顿:“谢家的功夫也不会失传,我定会用咱们谢家的功夫为大家报仇!把谢家失去的一一讨回来。”

  谢英屏伸手擦擦她的眼睛,将那名单和嫁妆单子又递给她,道:“嫁妆单子是你将来要拿回来的,虽然财物是身外之物,可是娘亲不想便宜了别人,这个娘亲给你,你要收好。名单你背下来,不到迫不得已,不要毁掉。”

  连瑞雪咬着下唇,心里的念头来回在转,想了想,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死了会万念俱灰的吗?自己无论怎样还是要活下来,然后活着回来给大家报仇的。她握住母亲的手,道:“娘亲,咱们一起走不行吗?”

  谢英屏苦笑:“傻孩子,娘是走不掉的。谢家出事,他……他也不会放过我的,好孩子,你替娘好好活着。”

  起更时分,琴瑟从外面回来,给了谢英屏一个眼神,低声道:“小姐,都安排好了,三更前,宣世子来接小郡主出府。”

  连康今晚却并不在府中,被惠文帝叫进宫一直没有回来,谢英屏抱着女儿不肯放手,眼泪不住的往下流,自己和女儿在一起的时间还有这么两个时辰而已,自己生养的宝贝女儿,从此就要与自己阻隔,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替她谋划,还想好好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和芃儿一起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她好想知道女儿长大的样子,可惜,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她又让琴瑟将自己妆匣里的那支白玉手镯拿过来给她套在手腕上,道:“这是你外婆给娘亲的陪嫁之物,你好生收着,见到这个,就当见到娘亲了。”

  谢英屏在女儿额头轻轻一吻,含泪说道:“雪儿,以后娘就不能再保护你了,你和琴瑟有多远走多远,芃儿帮你出城后,老侯爷会安排人接应你们,然后你们回两湖,那边有你外祖父的旧部,他们也会照应你。”

  连瑞雪用力点头:“娘亲,你这样太危险,还是陪我一起走吧。”

  谢英屏苦笑:“他们如今不可能会放过谢家的人,我是走不掉了,只盼有朝一日你能长大成人,为谢家洗涮冤屈。好了雪儿,你要记得娘说过的话,还有,你脖子上那个玉坠是你和芃儿的信物,切记,无论怎样都不能丢掉,就算你们要讨饭了,这玉坠和你外公留下的玉佩都不能失去,这两样东西是将来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谢家的玉佩上都雕着鲤鱼,鲤鱼背鳍上有一只龙角,那是太祖的恩典,说咱们谢家有从龙之功。”

  嘎?信物??这是啥情况?谢英屏看到她眼中的疑惑,快速解释道:“娘与王妃一早就约定将你许给芃儿,这孩子是个有心的,这些年也一直待你极好,原本不想这么早说给你知道,可眼下情势逼人,也好教你知道,将来好为自己打算。”她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这件事,我们原也说好不强迫你们,将来你们若是彼此欢喜,那便将你嫁给他,但若你们各自有喜欢的人,那这信物便是你们兄妹情分。今日一走,再无相逢之日,所以娘也不能再瞒你,你们将来自己打算就好。”

  她抚摸着女儿的脸颊,眼泪却流了下来,声音也有点哽咽:“娘的雪儿,娘也不知道你能听懂多少,今后凡事多问琴瑟,勤练功夫,记得去找小舅舅,娘不信咱们谢家会死绝,你一定也要好好活着。”她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你小舅舅的生母不是咱们汉人,他的眼珠细看是蓝色的,当年你外公救了胡女,后来就有了你小舅舅,他的生母叫喀诺丝,是波斯人,他有个波斯名字,叫华斯那,意思是东方之子,雪儿,这个你一定要记下,将来相认,也要容易的多。”

  连瑞雪早已泣不成声,扑在谢英屏怀中哭道:“我懂,我都记下了,娘,你……你不能舍下瑞雪。”自己活了两辈子,好容易有个疼爱自己的娘,这温情才享受了两个月就要失去吗?难道自己注定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吗?

  眼见到了约定的时辰,琴瑟流着泪小声催促道:“小姐,时间不早了,奴婢还是带小郡主先走吧,再晚了,怕是城门也出不去了。”

  谢英屏咬牙将女儿推给琴瑟道:“快走吧,别回来了,琴瑟,以后雪儿就是你的女儿,将来让她给你养老送终,你们——你们一定要长命百岁。”

  琴瑟跪下给她重重的嗑了三个头,哽咽道:“小姐放心,就算是奴婢死,也要保护小郡主的安全,只求小姐保重自己,奴婢定当侍奉小郡主左右,看她长大成人。”

  连瑞雪也跪下磕头道:“娘亲,女儿走了。您……您……”这明知母亲是用死来换她逃生的时间和几率,她怎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了。谢英屏一狠心,咬牙将她们主仆推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院门。从今往后,女儿就要开始逃亡的生活,她一定要平安长大,然后为大家洗涮罪名,嫁一个如意的夫君。“芃儿,雪儿就拜托你了。”她在心里如是说。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这不过是最市集上寻常的马车而已,一两银子一天,不过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马车上没有车行的标记,车辕上坐了一个黑衣人,显然是车夫。听到关门的声音,车内一个少年人压低声音道:“阿雪,是我,上车。”正是魏芃。

  琴瑟当下扶了连瑞雪钻到车内,自己则坐在黑衣人身边,魏芃却道:“琴瑟,你也进来。”琴瑟略一迟疑,也明白他的意思,自然是怕自己被人认出来再横生事端。当下也不多说,躲了进去。

  黑衣人一扬马鞭,马车缓缓向前驶去。马车在城中转了七八十来个圈也没有停下。车内,魏芃的眼眸幽深,与年龄不相符的冷意在周身飘荡,他冷冷的盯着车帘,似乎想要直看透外面,车厢内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琴瑟也不禁侧目,往日里小世子知书守礼,虽然有些顽劣,但从未有过如此的气势,他在郡主身边时,总是像个小大人,那样宠着哄着郡主,可今夜的他,像一柄出鞘的剑,锋芒闪烁。

  连瑞雪在他身边自然也感受到他的不同,转头看时,他一脸的阴沉,这只是个十岁的小正太啊,居然就能散发出这样的气场,古代的小孩子实在是太早熟了,看来这皇家的娃就是不一样。

  感觉她在看自己,魏芃低头,向她展开一个微笑,这冰冷的气息顿时消散,甚至让人感觉暖暖的:“别怕,有我。”这短短四个字,几乎要将连瑞雪的心融化开来,这,这,这真的是个小暖男啊!自己现在可是一个成年人,难道也会被这小孩所俘虏?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黑衣车夫低声道:“小主子,尾巴处理了,下车吧。”

  连瑞雪这才明白,这么久的时间原来是为了处理后面盯梢的人。魏芃低低嗯了一声,琴瑟已经跳下马车,魏芃紧跟其后,当她伸手去扶连瑞雪时,魏芃已经牵着她的小手,扶她跳了下来。

  车停在一户普通人家的门口,魏芃引着她们推门闪入,黑衣人又驾了马车驶出巷子。魏芃让琴瑟住了一间,自己生怕连瑞雪有事,执意陪她在一间,连瑞雪倒觉得无所谓,反正也是小孩子,倒是琴瑟迟疑了一下,终究睡在了隔壁的厢房。

  一夜无话,三人要在这院子里住两天然后再去王府随宣王去皇陵的队伍一起出城。第二天一早,就有王府的暗卫给魏芃递来消息,听到密报,魏芃的脸上又罩上了一层寒霜,小拳头紧紧攥着,嘴唇也抿得薄薄的。这么快,他们下手这么快。

  连瑞雪轻轻拍他的手,小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了?宫里接收急报了?”

  魏芃摇头,挥手让暗卫先退下,然后握了连瑞雪的手,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咬牙说了出来:“铭阳他们昨天下午出城打猎,在城外遇到劫匪,遇害了。”

  连瑞雪身子一震,侯府一早就被人盯上了,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魏芃安慰她道:“咱们没事的,昨天晚上,他们处理了尾巴,所以这里没人能找到。”

  连瑞雪问道:“那国公府呢?”

  魏芃摇头:“现在还没消息。”

  连瑞雪反手拉了他的手道:“阿芃哥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瞒我好吗?我不会害怕,也不会拖累大家,我只有知道到底发生了哪些事情,我将来才知道怎么回来。”

  魏芃看着她那张满是担忧的脸,轻轻点了点头:“好!”

  这两天也就没再有新的消息传来,第三天白天有王府的护卫易容过来,又给连瑞雪和琴瑟也易了容,这才带她们寻机会进了王府。次日,便是宣王奉旨去皇陵祭奠的日子,当下,王府车马并御林军一同浩浩荡荡出了京城,世子随行,不过这次宣世子没有骑马,而是坐了马车,车厢内,连瑞雪化妆成小厮的样子跟在他身侧,透过窗帘,不时留意外面的动静。

  魏芃轻笑:“放心,这次不会有人敢阻挡车驾的。”

  连瑞雪嗯了一声,叹气道:“我知道,只是还是有些不舍得,不知道我娘这两天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为难她。”

  魏芃收敛的笑容,沉声说道:“国公府这几天完全探听不到消息,京城这边你就不要理会了,记得,要好好活着,活着才能做一切,我等你回来。”

  连瑞雪的心忽然又是一动,现在她也分不清这是小瑞雪的本能还是她真的被这小孩子暖到了,是啊,活着才有一切,今天冒这样的风险将自己送出京城,自己又怎能不珍惜。这次能逃出升天的话,立马隐姓埋名,召集谢家旧部,好好练功,为自家平冤昭雪。

  一行车马大队到了京郊皇陵时,已经是临近傍晚,大军驻扎在皇陵外,安国侯杨青山在此驻军,当下便带孙子杨九林前来拜会。两下里见了礼,宣王也不背着仨孩子,将京城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的说了一下,杨青山也皱起了眉头,谢英屏没有消息,女儿连瑞雪找母亲时,不小心落入池塘,溺毙。谢家二房三房的幼子出城打猎遇到劫匪,毙命。北疆战报已经传来,惠文帝以保护谢家为由,派兵围了定远侯府,只进不出……

  连瑞雪脸色苍白,琴瑟将她揽在怀中,轻抚她的后背,低声道:“小郡主不怕,咱们不会有事的。”她的声音带着哽咽,谢家就这样……完了吗?

  连瑞雪拍拍她的手,给她一个回应,看向杨青山和宣王,道:“我外公现在怎么样了?我那些舅舅呢?小舅舅安全吗?”

  杨青山摸摸她的头顶,欲言又止,宣王也微微皱眉,这孩子才六岁,她能懂吗?连瑞雪似乎看来他们的心事,福了一礼,道:“杨爷爷,宣王叔,明日雪儿就要随琴姨母去两湖,不知何时才能相见,雪儿请杨爷爷和宣王叔将实情告知雪儿,雪儿日后也好来报仇,给外公洗刷冤情。”

  宣王微怔,芃儿和九林便是早慧的孩子,那是因为芃儿生于皇家,九林自幼在老侯爷身边历练,见多识广,这个给英屏娇养的女儿,也这般早慧?

  杨青山也有些意外,连瑞雪又施了一礼道:“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雪儿都明白,杨爷爷、宣王叔只管放心。”

  宣王与杨青山交换个眼神,杨青山叹气道:“谢侯爷遇刺伤重,眼下是你二舅舅在领兵,你三、四两位舅舅在分守两关,二房三房的三位舅舅目前也在军中,但北狄攻势凶猛,你舅舅们怕是守不住关口了,最晚后天,圣旨就会下来,到时我就得带兵去解围。你小舅舅年幼,谢侯爷悄悄让人把他送走了,有稳妥之人照看,他是安全的。”

  宣王道:“皇上接到密报,说谢老侯爷拥兵自重,与北狄勾结,此次兵败是给北狄的投名状,皇上派兵围了侯府,其实是怕谢岩谢昆逃出京城,你那两个表哥……不是皇上做的,是另有其人背后下了手。”

  杨九林看着脸色苍白的连瑞雪,目前拉了她手道:“阿雪妹妹,你可都听懂了?”

  连瑞雪咬了咬下唇,喃喃道:“二祖父和三祖父一家真的逃不出来了,府里一定也有了内奸,希望那天他们听我的,让那几个哥哥和弟弟各自藏好。”她脸色露出与年龄不符的苦笑,向宣王道:“宣王叔,是皇上觉得我外公功高震主了吧,就算杨爷爷马上带兵去北疆,眼下这样子,怕是也要再丢几个城,到时就算没有什么密报,我外公战败也够砍头的吧?”

  屋内三个大人俱难掩震惊之色,她是怎么懂这些的?

  魏芃和杨九林也看向杨青山和宣王,宣王苦笑,点头道:“是的,这次兵败,老侯爷已经够治罪了,以皇兄的手段,轻则削爵被贬,重则被斩,再有密报谋反这一说,当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魏芃的小拳头握的紧紧,带着稚气的声音低声道:“可这明明是诬陷,如果现在处置了谢侯爷,北狄少了忌惮,杨侯爷去救又有什么用?”

  杨青山也苦笑不已:“谢家镇守北疆数十载,积威甚重,如今给人里应外合,伤了元气啊!”

  连瑞雪看看魏芃又看看杨九林,沉思了许久,最后看看宣王和杨青山,又问道:“杨爷爷,什么时候送我和琴姨离开?”

  宣王看向杨青山,连瑞雪补充道:“等皇上给外公定了罪,牵扯的就更多,雪儿不要连累大家,杨爷爷和宣王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琴姨会照顾好我的。”

  杨青山摇头道:“明天晚上,我就派人送你们走,我会安排人跟着你们,你们就带在身边。”

  宣王也道:“王府的暗卫也会拨给你们,这个你们只管放心。”

  连瑞雪抬眼,认真的说道:“我外公与杨爷爷交好,应该大家都知道吧,我娘亲和王妃是手帕交,大家也都知道吧,死在池塘里的那个孩子虽然已经下葬,但如果真的追查起来,只怕也有迹可寻,外公家已经如此,将来雪儿若回来报仇,还要求杨爷爷和宣王叔协助,您二位若不保重自己,外公他们的冤屈就更不得昭雪了。所以,雪儿以为,您二位当撇清与谢家的关系。”

  杨九林忽然开口道:“阿雪妹妹说的很是。”

  这不是废话!杨青山看看自家孙子,谁不知道这个时候只能撇清才有机会替他们家翻案,可现在能放任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去浪迹天涯?还是去送死的!

  宣王也叹气,小丫头说的是实情,自己又不是不明白。

  魏芃低声问道:“你准备去哪里?以后要怎样过活?”

  连瑞雪微笑:“知道我们下落的人越少越安全,我和琴姨去两湖,找个地方猫起来,然后好好的学功夫,等我大一些,就去找小舅舅,然后去查谁害了我外祖他们,再然后,把我家的东西拿回来。”

  琴瑟向杨青山和宣王施礼道:“王爷,老侯爷直管放心,奴婢此生便死也会护着小郡主周全,断不会辜负小姐的嘱托。至于今后,奴婢也会联络我家侯爷的旧部,待小郡主成人之后,再为侯府讨回公道。”

  宣王蹲下身子,平视连瑞雪,温声道:“雪儿,你是个聪明的,眼下这个局面,王叔能帮的也就仅此而已,只盼你能隐姓埋名,平安长大,日后谢家能为自己拨乱反正。”

  连瑞雪眨眼道:“宣王叔放心,雪儿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今后一定会格外小心,王叔,雪儿能求您件事吗?”

  宣王含笑,摸摸她的小脸道:“你说,王叔能做到的,都答应你。”

  连瑞雪道:“如果有机会,还请王叔暗中寻找害我外祖家的人,留给我将来亲手去报仇。”

  宣王揉揉她的头发,柔声道:“你不说,王叔也会查的,你外祖家对大晋江山功不可没,没理由这样含冤受屈的。”

  连瑞雪居然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王叔,为什么您不是皇上呢?如果您是皇上,是不是就不会这样轻信馋言了?”

  宣王微微变了脸,又拍拍她的小脸道:“这样的话不要乱说,明白吗?你欣姨还要王叔嘱咐你,那玉佩一定贴身放好,不要示人,否则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你可记下了?”

  连瑞雪忍不住转头看了看魏芃,垂下头低声道:“雪儿记下了,我娘亲……已经嘱咐雪儿了。”

  宣王叹气,看向魏芃,道:“芃儿,他们不便久留,你还有什么话要和雪儿说吗?”

  魏芃红了眼圈,将她拉在一边,低声说道:“阿雪,我让父王的暗卫跟着你们好不好?这样你们一定会安全,而且我也可以随时知道你们的消息。”

  连瑞雪摇头:“除了你们,我谁也信不过。”

  魏芃明显已经很难过,声音低沉的带着些压抑,他忍了几忍,终于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我等着你。”

  连瑞雪抓狂,这四个字的含义太深刻太沉重了,让自己顿觉心头沉甸甸的,这小孩太早熟了啊!

  宣王看着自家儿子这个小模样,心疼不已,他是看着这个粉团子长大的,从她出生,就成天守在国公府,何况还有王妃与英屏私下的那个约定,现在突然要分开,这不跟挖了他的心一样吗?

  杨青山咬牙,向宣王道:“王爷,老臣带他们先走。”连孩子都明白,这一走可能就是生离死别,下次再见还不知道是多久之后,那时又会发生什么,也都无法预测,可是越不走,心里就越难受,再不走,也怕出现变故。宣王点头,示意他们快走,魏芃看着连瑞雪这样出去,脸上的难过是再也掩饰不住的了。

  连瑞雪身子一矮,向宣王跪了下来,深深叩头,声音清脆,带着孩童的奶气:“瑞雪拜别宣王叔,感谢宣王叔今日活命之恩,愿宣王叔福寿安康。”宣王已经伸手将她拉起,那只小手冰冷,像极了英屏的那绝望,他现在,只希望自己担忧的事情不要发生。

  连瑞雪又看了眼魏芃,稚气的童声轻轻的说道:“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这个小暖男,好好保重吧!至于那些个约定,随缘吧!

  她眼中闪动一缕的决绝,宣王看在眼中,身子不由一颤,这种决绝,怎么是出自于一个六岁的孩子的眼中?她是要芃儿从此忘记自己吗?

  见他们走了,魏芃终于压抑不住,投在父亲怀里低声抽泣道:“父王,是不是真的只有这样,她才会安全?她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宣王叹气点头,轻轻搂了他的小肩膀道:“是的,眼下局面危急,稍有不慎,便会让大家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如果父王和老侯爷也出了事,就没人能保住你们的安危,也不会再有机会替他们洗刷冤情了。”

  魏芃抬脸,小脸上满是泪水,道:“父王,芃儿明白,您一直在退让,可是,您是王爷,是皇伯父的亲兄弟。”

  宣王领他坐在自己身边,给他擦擦脸上的眼泪,柔声说道:“芃儿,今晚父王准你好好哭一次,过了今晚,父王不想再看到芃儿掉眼泪,好吗?”

  魏芃哽咽着点头道:“芃儿知道,从小父王便告诉孩儿,男儿有泪不轻弹,孩儿今天实在不舍得阿雪走,孩儿怕再也见不到她了。”

  宣王强忍心里的酸涩,自己不也舍得看儿子这样难过,生于皇家的孩子这样重情,未免软弱,如何能在恁多风波中安身立命呢?他声音温和,说道:“父王今天和你说的话只会说这一次,你记住可好?”

  魏芃那么漂亮凤眸闪动着一丝探询,宣王揽了他的肩,下巴轻蹭着他的头发,道:“父王并不想让你这么小就陷入这些,可是你既出生在皇家,这些事情越早了解,与你也更加安全。你皇爷爷留给父王的权利不仅是要让人有所顾忌,也是要让父王守着这天下,可若与这些手握兵权的封疆大吏来往密切,还是会招来忌惮,可能会被冠上结交权臣交从过密的罪名。权利是所有人向往的东西,一旦拥有,就会不舍得放手,更害怕有人来争夺。权利带来的荣耀和特权是无数人可望之而不可得的,如果父王不是宣王,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你还能像今天这样恣意吗?那个位置上的人把握天下人的生死,享受了天下至高的权利,如果有一天,突然失去呢?”

  魏芃倚在父亲怀里,低声道:“可是父王,您、还有谢侯爷,都没有过这样的心思,如果没有谢侯爷和杨侯爷他们,北疆、西疆会一直战乱不断,那这样的江山,皇伯父又怎么会喜欢?”

  宣王淡淡道:“就算是千疮百孔的江山,那个位置一样是至高无上的,一样是会被人觊觎的,而那个位置上的人也一样不允许这种人存在的。”

  魏芃反问:“所以父王才从来不理会朝政,成天陪着芃儿和母妃的吗?”

  宣王一怔,这个熊孩子,这不是什么都懂?他轻轻敲他的脑袋道:“你这孩子,你那几位伯父不也是如此,你心里有的,也一定要放在心里,不要轻易让人知晓,不然你的所爱之物就会是要你命的所在。芃儿,以后宣王府还要交到你的手上,父王希望你是个聪明的,知道怎样保全这份富贵,保护你的母妃,保护整个王府,保护整个天下,当然还有……你喜欢的人。至于其他……父王慢慢教你可好?”

  魏芃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父王,自己两岁,母妃亲自为自己开蒙,教自己读书写字,三岁,父王请了武师为自己教授武功,五岁,父王亲自教自己为人为臣为……之道,八岁,父王亲自教自己排兵布阵,兵法战术,现在,自己十岁,父王开始教自己趋利避害,应对诡道。

  父王已经贵为王爷,还有皇祖母的宠爱,可仍然远离朝堂,只为不引起皇伯父的忌惮;谢家只是手握兵权,可他们世代守护着大晋边疆的安宁,才有今日的国泰民安,势力庞大,也不过是在为大晋为魏家效力,今天就要面临这样的灭顶之灾,作为魏家的子侄,是不是也注定只能是个纨裤?他还是忍不住,将头埋在父亲怀里,低声道:“父王,芃儿从前做的不够努力,知道以后要怎么做了。可是阿雪她……芃儿还能再见到她吗?”

  宣王安抚着这个宝贝儿子,柔声道:“会的。她这么聪明,如此早慧,你一定会见到她的。”

  回到大营已是夜半时分,琴瑟和连瑞雪都是男装,连瑞雪依然是小厮的打扮,跟在杨九林身边,也没人起疑。

  杨青山将他们带到杨九林的帐中,又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压低声音说道:“今晚你们就在这里住下,明晚我送你们离开,这本书是你们家的,当日我与你外祖打赌,赢了你们谢家的剑谱,嘿嘿,为此你外祖被罚跪祠堂了三天,但你放心,我们杨家无人修习,我只是气谢老贼而已,现在你逃命要紧,你们谢家的家传之物你也一并拿去,对你们也是有利无害的。”

  连瑞雪将书接过放入怀中,面上表情凝重,点头应道:“杨爷爷放心,瑞雪他日一定会拿回我们谢家之物。”

  杨青山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沉声道:“眼下爷爷帮不了你太多,但你一定要保重,将来我们在京城等你光明正大的回来!”

  话音落时,只听杨九林略带稚嫩的声音插嘴说道:“阿雪妹妹,你好好活着,好好的练功,将来咱们一起给谢爷爷他们报仇好不好?”

  杨青山心头忽然一动,孙子稚嫩的脸蛋上透着成熟,这孩子……

  杨九林那双墨色的眸子里,闪动着一抹希冀,灯光下,他看着贺兰雪,那清澈的如同一潭碧水,不见一丝的涟漪,那种幽深,让他觉得眼前这个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小丫头是那样的深沉,那双明眸深不见底。

  京城的御书房里,惠文帝脸色阴沉,北疆的战报让人胆寒,谢家就这样兵败了?五大重镇,已经失守了两个,谢峪遇刺重伤,他到底是真的受伤还是如密报中所说的递给北狄的投名状?那天的星象又是怎么回事,跟他们到底有没有关联!他宁愿相信这些都是假的,可是北疆的局势实在严峻。

  几位阁老垂着头,不敢多说一句,事关谋反重罪,谁敢多说?

  惠文帝看向陈叶敏,这是自家的老丈人,皇后的父亲,中极殿大学士,他总得说话吧!惠文帝轻咳道:“陈阁老,你怎么看?”

  陈叶敏心底叹气,不得不说道:“陛下,北疆战局莫测,定远侯世代镇守边关,从来恪尽职守,眼下失利,或许……就是打了败仗而已。”

  惠文帝又看了眼太傅林亿,林亿是当朝太傅,文华殿大学士,他当然感受这射向自己的目光,硬着头皮道:“皇上,边关急报上写着明白,橦谷关失守,是有人混入城中,开了城门,世子谢梓诚举家战死,战况惨烈,若是谋反……未免代价太大。”他轻轻摇头,老谢怎么可能谋反呢?谢家死在北疆的人还少吗?早不反偏要这个时候反,不是有病吗?而且这次连世子都战死,二房三房还在京城,这要死多少谢家子弟才能成事,这样造反的话,只怕就算成功,也没人能继承皇位了。

  建极殿大学士,太保丁从安道:“如今谢岩谢昆还在京城,定远侯若此时造反,皇上必然不轻饶……”他不住的摇头,显然觉得他们家不会用这样的代价来换的。

  三个互相交换个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不信,谢家是大晋的元老,当年随太祖开疆裂土,要反早就反了,何必等到现在这样的时候。

  惠文帝手指轻轻敲着桌案,这密报是自己在北疆的暗探送来的,难道暗探出了问题?

  陈叶敏又道:“当务之急,老臣以为应增援北疆,夺回失地。谋反之事牵连甚大,当慎重处之。”

  林、丁二人点头,显然是赞同的。

  惠文帝看着桌上的战报和奏折,思忖良久,道:“宣安国侯进宫吧。”

  当天,杨青山领了圣旨,次日率三十万大军发兵北疆,接管北疆防务,同时着羽林卫指挥顾书义带了御医和一千羽林卫与杨青山同去北疆,为定远侯诊治,并接定远侯回京及家眷回京述职,界时,谢家旧部暂时纳入安国侯治下统领,定远侯身体恢复后,仍由定远侯统率。

  这是暂削兵权,让他回京说道说道,然后再评判,但这也绝不是好兆头,羽林卫是皇帝的禁宫亲卫,保卫皇城的队伍,派顾书义带着御医去北疆,说好听是关心老侯爷的安危,实际上怕是要看看谢峪到底伤成什么样子,然后监视着回京吧,而且还能监视杨青山不会私下放了谢峪。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

  北疆战事紧急,杨青山也不敢耽误,当天便点齐兵将,次日一早便率兵前往北疆。行军队伍中,杨九林骑在一匹矮马上,紧紧跟在杨青山身后,这是他第一次去北疆战场。八岁那年,父亲战死在北疆,当时他就立誓,要扫平北狄蛮夷,为父亲报仇,为死在北疆的战士报仇,守护他们的家园。现在他是军中最小的一个,但他的功夫已经绝对可以打倒几个大人了。

  看着他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杨青山悲喜交加,喜的是孙子有绝对的实力在战场上自保,悲的是,他才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就要开始承担侯府世子的压力。安国侯府是武将世家,家中的子弟必须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而不是京中那些膏粱纨裤。

  一路急驰日夜兼程,到达北疆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继橦谷关之后,北雁门关失守,谢家三爷谢梓嵱战死,榆关告急,谢峪伤重,几乎不能起床,但仍在指挥大军守城,见杨青山的援军到了,谢峪这才长松一口气,整个人也垮了下来,这些天经历了丧子之痛,战事失利的耻辱,老侯爷再也撑不下去了。

  御医诊了脉之后,不住的摇头,老侯爷伤势严重,内伤外伤加在一起,实在堪忧。顾书义也叹气,一代名将,当年是何等的雄姿英发,这才几年,就已显老态,想来这段时间受的打击太大了。

  杨青山顾不得说太多,迅速的接管兵符,调动兵马,他们不仅要守住榆关,还要抢回北雁门关和橦谷关,其中北雁门关是一定要抢回来的,橦谷关历来是双方争夺的关隘,经常会易主,但北雁门向来是大晋的,这个怎样也要抢回来。顾书义并没有马上带着谢家人回去,待谢峪身体稍稍恢复才能启程,于是,北狄攻打榆关时,顾书义也披挂上阵,一共守城。

  推开房门,御医便看到一张人畜无害的小脸来,那张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像是三月里的暖阳,带着春日里的芬芳。御医忽然感到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感觉。杨九林提着食盒缓步进来,身后一个小厮也提了个食盒;他向御医微笑,声音柔和,暖暖的,带着温度一般:“李大人,厨房刚做了几个菜,您与侯爷一起用饭可好?”

  李御医忙站了起来,向这个孩子施了一礼,道:“世子安好,下官怎敢劳动世子,下官……”他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谢峪,心一横,道:“世子照顾侯爷用饭即可,下官自去用饭,不劳世子爷费心了。”

  杨九林微一迟疑,道:“李大人,我专门多提了些过来,原便是觉得大人这些天甚是劳累,不曾好好用饭,祖父又一直忙于应战,无暇顾及谢侯爷和李大人,所以九林这才替祖父略尽心意。”

  李御医甚是恭敬,连称不敢,杨九林虽然年龄尚小,可毕竟是侯府世子,杨家手握兵权,又一直盛宠,自己一个小小的御医虽然是被皇上派来监视这边的动态的,可是……可是,算了,杨九林怎样说也是个孩子,还是行个方便吧,他笑道:“小侯爷有心了,下官受之有愧,不敢当,不敢当啊!”

  杨九林略一思忖道:“那九林就不勉强李大人了,这样吧,惊雨,你将饭菜挑些李大人喜爱的,就在东厢房陪李大人一起用饭了吧。”

  那小厮应了一声,先给谢峪和杨九林布好饭菜,又挑出几盘重新放入食盒,招呼李御医一起去东厢房吃午饭。待他们出去,杨九林掩上房门,这才扶谢峪下床,缓缓坐在桌边。

  杨九林将粥递到谢峪面前,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谢爷爷,请用饭吧。”

  谢峪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说吧,京城那边怎么样了。”

  杨九林笑有略带羞涩:“什么事也瞒不过谢爷爷。”

  谢峪轻哼:“当老头子真的老糊涂了?杨老头把你盯的那么紧,北疆战事如此紧急,他凭白会让你来?去哪里历练不好,非要来这里!必然是事情紧急。”

  杨九林收起笑容,正色道:“谢爷爷,屏姨想来已经把阿雪妹妹的事情告诉您了吧?”

  谢峪点头,杨九林将京城中发生的事情细细的说了一遍,当听说定远侯府被看管起来,两个孙辈已经丧命,谢峪变了脸,这事是早有预谋的,不管北疆战事如何,谢家都是难逃一劫。当听说谢英屏买了个孩子的尸体将连瑞雪换出来,连夜送走,谢峪微微点头,好歹外孙女是保住了性命,只要她平安离京,找到自己散落民间的旧部,当能保今生平安。

  杨九林又道:“若今番谢爷爷回京平安无事中,阿雪自然会想办法通知咱们,到时再接她回去,但为了防备万一,屏姨还是提前让她先走了。”

  谢峪缓缓点头,道:“如此甚好。雪儿做的对,这个时候不能将你们侯府和王爷牵扯进来,倒没看出来,这孩子如此早慧。”

  杨九林嗯了一声,道:“阿雪妹妹这次受伤之后,像换了个人似的,胆子也大了些,遇事思量的也很周全,想来是受伤后,心里也明白了些。”

  谢峪接过杨九林递过的一方折叠成心形的信笺,反正的看了看,不觉露出一丝笑意,自语道:“这孩子,有心了。”他拆开信笺,上面的簪花小楷映入眼神,谢峪微怔,这孩子几时练了这样好的字了,这几年不在京城,英屏教导有方啊!

  信笺上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细细的写了一遍,包括杨青山和杨九林所不知道的连康与长公主之事,也将自己受伤前后发生的事情说了,最后,写道:今上既有见疑之心,即召外祖携家眷回京,外孙女以为,此必为圈套,恐怕凶多吉少,然外祖若不奉令则映证谋反一说,家中兄弟姐妹,或当持信物散往民间,日后或有相见之日,若我等能逃出升天,当雪今日之仇。外孙女所虑之事,想必外祖心知明了,请外祖速做决断,以保谢家血脉不断。

  谢峪捏着信笺的手轻轻颤抖,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所以一早就将小儿子送走了,孙辈中也已将二子的一双儿女送走,三子四子尚未成亲,三子已经战死,二子四子还在死守关口,可眼下,却要奉召回京,去京中送死……而顾书义和御医的到来就是明羁押他们回京的,眼下府中其他的子嗣已经无法再走了。

  杨九林薄唇微抿,低声道:“这一路回京,祖父会加派暗卫相随。”

  谢峪慢慢点头,又道:“我已有奏折送往京城,你要叮嘱你祖父,军中内奸不除,始终危害边疆,要他切记万事小心,谢家军就此解散,不要委以重任,勿与宫中贵人交往太深,以免有结党营私之嫌,引起今上的忌惮。还有一点,老五身上有朝中之人勾结北狄,意图造反的证据,只是并不详尽,背后之人并没实证,只怕今天谢家所遇之事,便与此事有关,这个,你也要转告你祖父,人在暗,我在明,一切小心为上,不要重蹈谢家覆辙。此事不要再有他人知晓,不到迫不得已,王爷那边也不要牵连进来。”

  杨九林点头道:“谢爷爷放心,九林记下了。”

  谢峪拍拍他肩道:“杨家有你这样的孩子,后继有人!可惜了我们大郎。”他眼圈微红,想起死在橦谷关的长子一家,长孙与杨九林一样大,小小年纪文治武功都颇是出众,日后侯府传到他手上时,也定会光大门楣,不负先祖当年的光耀。可惜,可恨,就那样死在了橦谷关,跟他的父母弟妹一起,不复存在。

  杨九林安慰道:“谢爷爷,阿雪妹妹之聪慧,是我等所不及的,只要将来她找到了五叔,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大晋朝惠文帝卫平六年七月初二,羽林卫指挥顾书义护送定远侯谢峪一家返京时,中途被谢家旧部与北狄人的接应,谋反之事败漏,欲杀羽林卫意图逃走,顾书义调动所在州府的守兵,将其镇压,格斗中,谢峪因伤重而亡,次子谢谢梓中一家,三房的二子三子等尽数被诛杀,二房的次子重伤,在押解回京的路上,顾书义中毒,不久后毒性身亡,李御医被打落急流,下落不明,四子谢梓良在格斗中被人砍伤,也跌落急流,不知生死,现在羽林卫由副指挥安淮带领,变换路线,日夜兼程,不日进京。

  在接到这个消息之前,惠文帝刚接到谢峪送回来的折子,折子上陈述了北疆战事失利的原因,陈情请罪。可折子刚看完,还没处理,就传来这个消息,惠文帝脸色铁青,重重的将桌上的砚台摔在了地上,这是大晋的老臣,世家,就这样反了?亏得杨青山去的及时,不然后果不是不堪设想?

  几位阁老并六部的大佬都被召来御书房议事,待看了谢峪的奏折和羽林卫传来的消息,立马傻眼了,谢峪造反未遂,举家被灭?这不对啊!他手握重兵的时候不反,在押解回京的时候反,这是送死的吧。何况,京城中还有两房人和女儿,外孙女才刚落水溺死,女儿这些日子在国公府茶饭不思,人都瘦的快脱了形,他就是不为了自家兄弟着想,谢英屏可是他宠在手心的女儿,他能放任不管?

  惠文帝冷笑:“也未必是半路上造反,也有可能是为了逃命,不择手段了。”

  这话一出口,大家立马嗅到了惠文帝话里的含义,这是信了他造反之事了。只听惠文帝又道:“众卿可记得春天那场暴雨?当时钦天监就已经观到异象,说道有一将星突现,又转瞬暗淡,不见踪影,且有冲击后星的趋势。朕百思不得其解,当时收到密报,谢峪在北疆意欲谋反,朕念他们家世代守疆,还没有当真,可如今这些事,让朕不由不信。”

  众人只觉后背冷汗涔涔,当日天气异象,大家都看到了,钦天监的说法也有耳闻,这看来皇上是放在心上了,这些天象谁又能说的准呢?除非是九逍天师亲口说的,可是九逍天师已经久不现世了。

  惠文帝的目光扫向众人,道:“众卿怎么看?”

  眼见众人无人应声,惠文帝心头火起,这是觉得自己在胡说吗?他看向陈叶敏,这个岳父是觉悟是不是也不够啊!

  陈阁老显然感受到女婿那森冷的目光,施礼道:“皇上,谋反之事牵扯巨大,老臣以为,还是当彻查实证才好定罪。”

  惠文帝又看向林亿和丁从安,林亿道:“臣附议。”

  丁从安道:“谢家世代守疆,这次战事惨烈,世子战死,全家被杀,若定远侯有心造反,何必绝了自家的后路,请皇上彻查。”

  惠文帝又看看那几位尚书大人,几个人额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三位阁老的意思很明确,谢家不会造反的,皇上的意思更明确,他姓谢的就是有嫌疑。

  兵部尚书沈怀仲道:“定远侯此次兵败,已经大伤元气,北疆战事正紧,举国   户部尚书包叔同道:“谢梓非不日就押解入京,请皇上着人审理彻查。”

  其他几位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看着也是赞同彻查的,惠文帝眯起了眼睛,阁老并六部的尚书都这么替他说话?他若真的造反,这些人不是都向着他的?他一个外臣,居然朝中还有这么多替他说话的,他若是与哪位王爷有牵扯,那想造反夺权不是更方便?这个念头一产生,直吓了他自己一跳,自己的皇位是凭着自己的手腕和锦轩的拥立,杀出来的血路,才坐上的,锦轩他是不疑的,这个弟弟是与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父皇有遗命给他,要他与自己一起守住大晋江山,自己登基之后,有多少事情是他在背后帮着谋算的,自己暗中交代他做的几件事,也处理的干净利索,如果没有他私下的这些小动作,自己的皇位也没这么稳当。可是,其他人呢?其他人就没有二心吗?

  眼看他脸上神色微变,几位大臣也不敢出声了。

  慈安宫里,宣王魏锦轩正坐在锦杌上,陪着太后闲话,魏芃恹恹的倚在太后怀中,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太后一边揽了他,一边笑着低声哄道:“你这孩子最是无法无天,你父王罚你,定是你又顽皮了,哀家可不听你的狡辩,哀家只信你父王。”

  魏芃噘了嘴,嘟囔道:“那皇祖母就把孙儿送回王府吧,反正您老人家也不在意孙儿的死活。”

  宣王黑了脸,守着太后又不好发作,太后宠这孩子向来没边,每次稍稍责罚,他就找理由进宫告状,偏太后还每次都护着,让自己这个亲爹一身修理儿子的本事无法施展。这次也是如此,发现这小子又找理由进宫了,自己随后跟来,谁知人家已经告完状了,自己还要多听太后叨叨一番。

  正说着,内侍通报,惠文帝来给太后请安了。宣王和魏芃忙给惠文帝行礼请安。惠文帝看着魏芃一脸的不开心,伸手摸摸他的小脸,奇怪道:“芃儿,这是怎么了,谁又招惹我们宣世子了?”

  魏芃看了眼自家亲爹,嘟着嘴道:“有皇祖母和皇伯父护着,谁还会招惹侄儿,还不是……还不是我父王。侄儿不过就是打坏了一个琉璃玉屏风,就被父王罚跪,还要抄写经书。”

  惠文帝呵呵笑道:“不过是一个琉璃玉屏风打什么紧?锦轩也太小题大作了。芃儿不怕,皇伯父宫里还有别的样子的,回头让人带你去挑一个就是了。”

  宣王忍不住甩了个白眼道:“皇兄,那个琉璃玉屏风是前些日子他刚从您这搬回去,才摆了没几天。”

  惠文帝微怔,反问:“就是那个南越国进贡的那个?他死乞白赖从翀儿那抢走的那个?”

  宣王一脸的无奈,惠文帝忽然变了脸,咬牙道:“魏!芃!你还能再会作一点不!”这个玉屏风本是皇后喜爱之物,又让大皇子魏翀看上了,要赏给魏翀的,结果被这小子看中,死乞白赖的抢了去,魏翀身为皇子,可年龄要比他略大几岁,被他用话挤兑的,不得不让出来,自己心疼了好久,结果这才几天,就给他打坏了。这小子还能再败家一点吗?

  眼看惠文帝火起了,魏芃嗖的一下跳了开来,向太后施礼道:“皇祖母,天色不早了,孙儿要回府给您老人家抄经,孙儿告退了。皇伯父,侄儿就不打扰您和皇祖母说话了。”说完撒腿就跑没影了。

  太后嗔道:“皇上也真是的,芃儿还是个孩子,你们兄弟都这么严厉,吓着他可怎么好?”

  眼见魏芃跑了,魏锦轩恐惠文帝有话要和太后说,自己在这多有不便,便要告辞出宫,惠文帝却拦住,一边令内侍和护卫送魏芃回王府,一边道:“十六弟不急着回府,朕正好也有事情想和母后和十六弟商量。”

  说着,将朝堂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没有说出来自己对其他弟弟的担心而已。宣王变了脸色,这么快这事就传到了京里,估计是暗卫飞鸽传书来的,自己接到的消息可不是这样,路上一遇到蒙面人阻拦,那些人手里的扣着谢家二爷梓中送走的一双儿女,要逼他们一起走,谢峪明白只要走了,就坐实谢家谋反的说法,自然不肯跟他们走,来人杀了谢家这对儿女,谢梓中怒极与他们打斗起来,于是连同羽林卫诸人一起,被人诛杀,安国侯府和宣王府的暗卫均不敌,各有死伤,见大势已去,才逃走报信。至于顾书义,则是在混战中替谢四挡了一刀,所以才死的,李御医不知去向,那河水甚急,想来也已经淹死。

  这些事情他当然不能说,也就是说,皇上接到的消息,是有人故意放给他的,造成谢家被人接应搭救失败的假相。

  太后也变了脸,谢家手握重兵,一直忠于魏家,怎么会突然造反,而且北疆战事正紧,这个时候造反显然不是时机。

  惠文帝与宣王分坐在太后两侧的锦杌上,看向对面的宣王道:“十六弟,你怎么看?”

  宣王沉思片刻,道:“皇兄,您信吗?”

  惠文帝不置可否,宣王了然,他是信了。他想了想道:“皇兄,臣弟感觉此事有不妥。皇兄这些年励精图治,大晋正是太平时节,百姓安居乐业,虽然边境战事不断,但也不曾动摇国本,而如今北疆战事正紧,且不说朝堂之上,便是百姓也甚是   太后点头道:“轩儿说的很是,皇上,谢家几代人镇守边关,若要反也会挑个好时机,若无万全把握,他怎敢谋反?”

  惠文帝叹气,道:“朕也觉得此事疑点颇多,以谢峪的行事风格,原不应这样的。”

  宣王不再多说,太后道:“皇上,此事事关重大,不彻查清楚,直接断了案,必然会引起朝堂动荡,皇上要三思才是。”

  惠文帝思索着,点点头,这事确实不一般的大。从慈安宫出来,惠文帝一脸愁容,宣王跟在他身侧,微笑道:“皇兄,也要放宽心,也许没咱们想的这么严重呢?”

  惠文帝欲言又止,自己对兄弟的忌惮总不能这样说给这个弟弟吧,那不是连他也要防备自己几分了。勉强笑道:“十六弟说的是,只是如今谢峪已死,有些事情怕是死无对证了。且等谢梓非回京后,着三司会审再做定夺吧。”

  回到王府时,魏芃早就规规矩矩的在抄经书了,宣王指着他气的直咬牙,这孩子越来越无法无天,家里没有弟弟陪他玩,只有两个妹妹年纪尚幼,也没的理他,瑞雪又销声匿迹,他已经无聊的没事去招惹宫里那几个了。头好疼。

  进了寝殿,宣王妃便迎了上来,一边帮他换了衣服,一边还嗔怪他对魏芃下手太重。宣王叹气,令殿内伺候的内侍宫人全退了出去,然后压低声音将在宫中发生的事情说给她知道。

  宣王妃大是震惊,这怎么可能呢?这样造反不是自杀吗?而且,也就是说,谢家其实早就被人盯死了,不然怎么连送走的孩子都被人拿住了。宣王道:“前些日子京里这俩孩子出城打猎遇到劫匪也是人暗中操作,我查过,跟宫没关系,那这人又是谁呢?为什么一定在置他们于死地?”

  宣王妃手抚胸口,低声道:“亏得那天将雪儿换出来送走了,不然岂不也危险了。”

  宣王点头:“芃儿接她走的时候,后面跟了四波人,都被凤二他们处理了,不然也甚是麻烦。这次凤十九他们去了十人,死了七个,伤了两个,凤十九言道:去接应阻拦的人个个武功高强,谢家那两个孩子身边的暗卫也被他们杀死,他们一早就盯上谢家的。”

  宣王妃道了句好险。

  宣王又道:“谢二这几天就到京城了,你没事尽量别去宫里,这事咱们不便参与,我瞧着皇兄怕是对那几位动了心思了。”

  宣王妃一惊,问道:“你说宁王他们?”

  宣王点头:“嗯,我与母后都言明立场和看法,再说,任谁也能看出来这事就是陷害,可是那位还是要信,而且那种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是不想我也生疑与他生分了,他这一年来的作为你也是知道的,我也实在是为难,我担心这事最后又要我去处理,别的事也就罢了,这个事上,我可不想沾这样的血,所以你就别进宫了。”

  宣王妃面露担忧,道:“王爷,你也在一切小心,你安好,我们母子才有倚仗,你不想旁的人,你也要想想阿娇姐妹和芃儿。”

  宣王微笑,将她抱了一抱,柔声道:“为什么不想旁人?本王第一挂念的便是王妃,你让我去想那几个小兔崽子,本王还不如多想想你!”

  宣王妃目瞪口呆,在他胸口戳了一指,嗔道:“王爷又戏弄妾身。那几个孩子不是王爷的亲骨肉?你这样说话若给他们听到,又要哭闹。”

  宣王脸上又爬上愁容,道:“阿欣,其实我最担心的是英屏。”

  宣王妃不解,宣王道:“我想再试试,但说实话,他不会听我劝的,只希望她死的别太难看了。”王妃还想问,宣王已经闭上眼倒在软榻上,轻声道:“此事已无解,想挽回,难!我得想想办法,让这件事不要牵连太多的人,我也不能把你们都陷进去,更不能让大晋因此动荡,父皇在天之灵在看着。”他脑海中,又浮现那人惊叹的样子,希望雪儿将来不要是这样的一张脸吧。

  京城的气氛因此事而变得紧张压抑,定远侯府早就被看管起来了,谢英屏也被困在国公府,不是不能出去,是只要出门就有明卫暗卫暗桩跟着,还不如不出去,反正女儿已经脱身,她们做的功课应该还好,不会被发现,只心疼家里那些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这样被人害死,愿老天保佑,四弟能死里逃生,五弟也能脱险。也希望宣王和杨侯爷不要被皇上起了疑心,不然自己可就真的罪孽深重了。

  又过了五天,谢梓非被押解回京,身上的伤势虽重,但已不致死,当即被关在了刑部大牢,此事无论是否属实,都必然会引起朝野内外的震动,惠文帝当即下旨,着刑部、大理寺、提刑司三部会审,宣王、林亿、丁从安、吏部、兵部协同审理。阵容强大,足见对此事的看重。

  侯府由五城兵马司和羽林卫轮流看守,任何人不得出入,一应吃食用度早户部直接调拨发放,姻亲府宅诸人不受看管,但限制出城。谢英屏为出嫁女,念及夫家是朝廷重臣,暂禁足在国公府内,连家子弟限制出城。

  这一来,京城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这三部会审能审出什么名堂,万一真的谋反成立,怕是京城要血流成河了。

  定远侯府里早已乱成一片,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还没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的各位又陷入了如此的困局当中,这显然已经是九死一生的局了,侯府也是充斥着死气。

  谢梓非并没受什么折磨,也是咬着被冤枉,谢家中途遭遇俱是被人陷害,谢家世代守护边关,忠心耿耿,对皇上绝无二心,这么多人参与会审,重刑易出冤案,加上对谢家心有同情,谁也没提议用刑,这审理也就陷入了瓶颈。

  这样拖着过了七八天、谁知这天夜里,宣王、林亿、丁从安从宫里出来时,便遇到了刺客,三人在御书房给惠文帝讲了这几日的情况后,一共出了宫门,因着是进宫陈情,各人的仪仗也不宜过于繁杂,均是只带了十余名护卫,各自府中的暗卫也都在附近,宣王身份特殊,身边护卫有二十人,自己也是个会功夫的,可出了皇宫,各自分别回府时,便遇到了三波刺客。

  林亿和丁从安都已年过四十,远不如宣王年青力壮,身边护卫暗卫拼死救护,才算让他们顺利逃脱出来,饶是如此,也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宣王就没这么幸运了,年青就是资本,也容易被人重点   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乔田吓的魂飞魄散,这可是皇上最最信任的王爷,居然在从宫里出来的路上遇刺,伤的还这么重,这是要让多少人陪葬的节奏啊!再接到回报,当朝的太傅、太保同时遇刺,只是人家运气好,死道友不死贫道,人家没事,只是受了轻伤,可这也是能吓人死的事情好吧,三位都是跺跺脚京城的地都要震一震,打个喷嚏京城就得下雨的主,这是要人命啊!乔田只想仰天大哭,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摊上这么倒霉的事情!当即立马下令封城,全城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刺客的线索。

  那些在打斗中受伤的刺客已经直接服毒自尽,人家连跑都不跑,滴下血迹还能有迹可查不是?一了百了,最是直接。而他们身上的衣物和兵器,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衣料是市面上一两银子一匹的棉布料子,兵器是随便哪个铁匠铺都能打造的兵器,没有丝毫的印记,这完全是没准备给他们追查的机会啊!

  惠文帝怒极,这显然是冲着谢家一案来的,遇刺的是自己信任的人,这是给自己明示吗?是想说:你查啊!你审啊!看谁的命值钱。

  御医从王府回来,也是一脸的忧心,王爷挨的这一剑可不轻,深可见骨,亏得王府护卫武功高强,王爷自己也是个有本事,不然估计命都没了。可见刺客是想痛下杀手的,而且这是一直跟着他们的,平日里无论是林府还是丁府,护卫森严,根本不能靠近,更不要说堂堂王府,今天他们回来晚,又不便带太多的护卫,这才择机下了手。

  宣王自然不能再去跟着查案,大热天的躲在王府养伤,王妃心里那叫一个恨,指着宣王咬牙道:“你不想参与我也不反对,可是大哥,你能对自己再狠点不?你干脆扔下我们孤儿寡母的算了。”

  宣王神情古怪,道:“你怎么知道是我自己下的手?我是想这么干来着,可是我还没想现在动手。”

  王妃瞠目结舌:“那这谁干的?又是为了什么?”

  宣王冷笑:“自然是不想我插手这件事,我们不肯对谢二动刑,问不出来他们想要的东西,不如把我支开。”

  王妃不由忧心道:“那眼下不是对谢二非常不利?”

  宣王点头:“岂止不利,这是来要他的命的,而且这是要拖人下水的架式,这是想冲着谁使劲呢?”

  王妃叹气:“这是要京中血流成河吗?”

  这句话,绝对是王妃日后最后悔说的一句。没几天,第一个被处置的就是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乔田,王爷和阁老京畿重地遇刺,京城的防卫堪忧啊,于是,乔田被贬官为民,永不录用。而顺天府尹办事不利,这么多天查不到凶手,这能力完全不够啊,他还凭什么坐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但当今还是先英明的,给了他三天时间,查不出来就可以以死谢罪了,于是,这哥们成功的成了这次京城风波的第一个冤死鬼——被直接赐死。

  可想而知,惠文帝心中的怒火有多盛。

  又过了几天,刑部传来消息,在定远侯府搜出没有销毁的信件,其中最为可怕的是,有一封信是谢峪与惠文帝的八弟,平王魏锦封的书信,信中所写内容让人看着触目惊心,却是魏锦封与谢峪暗中勾结,商定与北狄结盟,意欲行事。此信传出,满朝震惊,魏锦封被夺爵下狱,经过一重重的审理,魏锦封就是不认,最后被送入金吾卫的刑狱司,给扒了半层皮,魏锦封也没有松口。这时,刑狱司又从王府搜出与兵部尚书沈怀仲勾结,意图造反的证据,又有王府典簿受刑不过,招认平王与沈怀仲密谋的细节,沈怀仲立马被免官投入大牢,这次直接去了刑狱司。又一波审讯后,沈怀仲受刑不过,趁守卫不注意,直接撞死在牢里,被认定是畏罪自杀。

  于是,最终结果是,谢家与平王府、沈家满门抄斩,平王身份特殊,无法株连,只判了阖府抄斩,家里别说是那些侧妃小妾,连仆从小厮也没躲过一劫,全部被处死;宗人府也除了平王的名号。

  沈家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兵部事务暂由林亿代管。

  定远侯府夺爵,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然而谢英屏嫁给了镇国公,连家当年因救过太祖皇帝,所以在几位开国世家中,被封了国公,并赐了铁券丹书,更因着连家历代的战功,特免了株连连家,谢氏所生女儿已经夭折,所以,只需处斩谢英屏一人即可。

  这旨意一宣布出来,整个朝堂为了震动,这京城的地怕是也要被鲜血染红了吧。

  宣王妃已经哭倒在太后脚下,旁的人她不管,她只想要谢英屏活命。太后也面露不忍,屏退了宫人,将她拉起,低声道:“哀家知道你与谢家小姐关系甚好,那孩子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模样才情都是京中一等一的,哀家也不忍心。可此番谢峪与平王谋反事大,谁也保不了她啊!”

  宣王妃哭的泣不成声,道:“母后,她一个女子,就算活命也没有什么本事再去谋反,将她拘在国公府,就在眼皮子下面,还能再掀起什么风浪?母后,谢家谋反儿臣不想理会,只想她活命啊!”

  太后叹气,谢峪谋反疑点颇多,平王被牵扯其中,已经触犯了惠文帝的禁忌,所以无人再敢为他们说话,哪怕明知其中有问题,沐欣与谢英屏自**好,也就是因为谢英屏是女子,她才敢来求自己吧,宣王难道就不知道这个时候别把自己搭进到?她压低声音道:“王妃,如今这事已经犯了皇上的禁忌,王爷与皇上在御书房吵了一架的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王爷尚且如履薄冰,你不能因小失大啊!谢家之事已经无解,你还想为了她把整个王府也搭进去吗?”

  沐欣惊惧,宣王与惠文帝争吵这事,没几个人知道,被捂的死死的,这些她何尝不知,可是实在不甘心啊!太后拍拍她的手,心里也是百味杂陈,惠文帝这一招实在……动摇国本啊!谢家本已受了重创,在北疆死伤惨重,这个时候还在死守北疆,人家这是图什么?就是为了这个所谓的造反?那早干嘛去了,当年惠文帝登基之初,根基不稳,那时他要拿天下,不比现在容易,何必等到现在?何况北狄内奸开城,世子全家惨死,他这是造反?可是这个位子实在太舒服了,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宁可错杀,不能留下隐患。所以,很快,京城就会被血色染红。

  太后递给沐欣帕子,示意她擦擦眼泪。魏锦轩确实是惠文帝最信任的兄弟,也是他最忌惮的,当年先帝留给他什么自己是最清楚的,可那又怎样?如果那些个不靠谱的兄弟都没有了呢?魏锦轩一样会陷入死局之中,君终是君,死的这些,哪个不是他的亲弟弟?自己这样宠着魏芃,又把他们的嫡长女魏娇养在身边,不就是想多护着他们一些吗?宣王是个聪明的,知道在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事情,这个王妃自己也甚是满意,她将自己的儿子和孙儿照顾的非常好,王府中馈也打理的井井有条,他们夫妻和睦,情义深重,轩儿宠她爱她,她也敬他爱他,她是轩儿的一大助力,在这个关头,怎么能拎不清轻重呢?芃儿喜欢那家的女儿,可是那个漂亮的女孩已经溺毙,他还是个孩子,慢慢会好的,至于谢英屏……

  太后叹气,她活着未必是好事,她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原本就是她的祸,更可能会是祸害她身边至亲的人的祸。

  太后拍拍她,柔声说道:“哀家向来是看好你的,这次事情非同小可,孰轻孰重,哀家以为你还是拎的清的。”

  王妃擦了眼泪,复又跪在太后脚边,哽咽叩首道:“儿臣铭记母后教诲。”

  王府的外书房里,魏芃站在宣王的书桌旁,一脸的严肃,小嘴也抿的紧紧的,

  一双小拳手藏在袖中,宣王淡淡的问道:“依芃儿所见,此时应当如何?”

  魏芃强掩脸上的悲伤,咬牙道:“回父王,当闭门谢客,不与诸臣谈论此事。”

  宣王又问:“为何?”

  魏芃道:“平王伯父已因此获罪,父王虽是天子宠臣,但同为亲王,理应避嫌,以免落入有心人眼中,成了结党营私。”

  宣王脸上带了几分赞赏,又道:“谢家与平王、沈家谋反一事,你怎样看?”

  魏芃小脸上的神情带了厌恶,道:“儿子不认为谢家有谋反之举,若要谋反,北疆战场上又何必搭上自家数十人性命,回京路上,定是有人以大郎与兰若性命相逼不成,才引起格杀。至于平王的信件,前几天封府时完全可以销毁,怎么还会让人查到,显然是有人嫁祸,沈尚书……儿子说不好。”

  宣王点头赞许,道:“这两个你说的没错。谢侯爷走与不走都是死,若为了孙儿孙女跟他们走了,便坐实了谋反企图,不走、回京也难逃一死,这本来就是个死局。平王……父王也不觉得他有不臣之心,只怕是捏住什么人的把柄了,所以才被拉入局中。至于沈怀仲,呵呵,朝中替谢家开罪讲情者众,他是兵部尚书,谢侯爷虽不属兵部管辖,但必然与兵部交从甚密,他沈怀仲不过是杀给猴子们看的那只鸡而已。”

  魏芃脸上露出醒悟,却又反问:“既然他不过是杀来吓人的,又何必杀他全家?”

  宣王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做戏当然要全套,日后沈家也没有活人出来翻案了。”

  魏芃又问道:“那连王叔呢?为什么他们单单摘了出来?就是因为铁券丹书?”

  宣王脸上神情微变,缓缓摇头:“不是。铁券丹书只是一个重要的原因而已,这是他们的保障,也是他们的催命符,若连家一直如现在这般平庸也就罢了,若出来个会生事的子侄,或者出类拔萃的,必会寻个由头收回,然后处置干净的。为父这样说,你可想明白其中关窍?”

  魏芃低头想了想,道:“可是担心这东西能让他们有恃无恐,胁迫天子报恩?”

  宣王微笑,点头道:“正是,世间事皆有两面,今日之盛世的背后,也有看不到的破败,有些东西一旦见光,就会让人觉得面目可憎,心生恐惧,所以……所有让自己觉得恐惧、有威胁的东西,都及早除去才能让人心安。”

  魏芃又问道:“那屏姨为什么不能因连家而保全呢?她是国公夫人啊!”

  宣王的眸光陷入黑暗,这种黑暗让他觉得心寒,他想到了影子送来的消息:皇上召连国公入宫训斥,又宣了谢英屏入宫陈情训话。谢英屏入宫后,在御书房呆了三个时辰才出来,出来时脸色苍白,整个人跟没了魂一样,她也没有回国公府,直接去了定远侯府。至于御书房中发生了什么,被瞒的死死的。他想,他担心的事情应该还是发生了。

  御书房里一片狼籍,地上是摔碎的茶杯和砚台、镇纸,一地的奏折,所有能摔能扔的全被惠文帝狠狠的扔在了地上,那个倔强的女人,像极了她老子,他抓着她的衣襟,从地上拎了起来,她那水灵的眼中充斥着绝望,他曾经那样迷恋这人的容颜,迷恋她眼中那种生动,可现在,她眼中只有厌恶和痛恨,她这样恨自己,难道喜欢她有错吗?

  他伸手轻抚她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她脸上的皮肤这样的细滑,如果不知道,还会以为她是个不足双十的少女,不知道她身上的皮肤是不是也这样柔软。惠文帝有片刻的恍惚,手指抚上她的红唇,但马上又清醒过来,因为这人已经转开头试图挣脱他。

  惠文帝的声音有些嘶哑,他盯着她的双眼,说道:“你为什么不求我?你只要开口,朕就会放过你,让你活命。”

  她也盯着他,声音冰冷:“陛下要臣妇怎么活?这样屈辱的活在陛下身边吗?这样活有什么意义?您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如果一定要臣妇求您,既然家人都已死,我断无独活的道理,求皇上赐臣妇一死。”

  惠文帝脸色苍白,松开手,这女子也跌坐在地上,手掌被碎瓷片子划破,流出血来,惠文帝猛的握住她的手,用力去给她擦手上的血,急声道:“你疼不疼?朕马上给你传御医来。”

  女子冷笑,喝止道:“皇上,您还想再杀多少人才甘心?您要御医进来看着您禁锢着臣妇吗?您不怕传出去有损你的圣誉吗?您可是贵为天子的人,能有这样的污点吗?”

  惠文帝的手顿住,她明知道自己是天子,还这样厌弃自己,她从小就是这样!那男人有什么好的,她到底喜欢他什么?她一口一个臣妇,就是在提醒自己,她是有夫之妇,到现在,都被他出卖了,也不肯活在自己身边!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哀伤:“朕到底哪里不入你的心?你从一开始就不肯选朕?朕可以给你,你要的所有,只要你肯!”

  这女子不再多说,她整理好衣服,笔直的跪在一地的残破中,手掌的血滴在地上,花朵般鲜艳。惠文帝就坐在她对面的地上,谁也不说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就那样痴痴的看着她,她一动不动,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御前是不能直视天子的,不是吗?刚才已经很失仪了。

  惠文帝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扯住怀中,这个可恶的女人,她这是将他天子的脸面放在脚下践踏,让自己的威严变得那样卑微,不,这不是自己要的,自己只想将她占为已有,让她知道,自己是那个掌握天下生死的人。惠文帝猛的将她抱起,走向屏风后面的软榻。

  女子没有挣扎,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的温度:“皇上如果用强,臣妇自然没有什么从与不从的区别,可是皇上,您几时也这样自贬身份了。”

  惠文帝身形一滞,覆在她身上的身子也停了下来,自己是天子,喜欢一个女人居然要用强才能得到?这是怎样滑稽的事情!可身下这女子绝美的容颜再次将他心底的火焰点燃,他用力压将下去,他只想将她据为己有,他不想再顾忌什么身份地位什么世俗礼教,这是自己喜欢了三十年的人,自己贵为天子,天下的子民都是他的,这个女人也不例外。

  当他所有情欲得到释放后,他整个人也慢慢冷静下来,看着床上那个女人,他有些惊慌失措的整理好衣袍,自己这是做了什么?自己一定是疯了。而那女人麻木的缓缓起身,将衣衫穿戴整齐,又理了理凌乱的发髻,然后向外走去。

  惠文帝脑子一片空白,人却已经冲过去挡在她身前,哑声道:“别走,朕会宠你爱你,你会是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女子眼珠在他脸上稍做停留,然后脸上浮上一抹嗤笑:“臣妇谢皇上抬爱,臣妇愧不敢当,臣妇也没有勇气成为这天下的笑柄,何况,臣妇从来对皇上只有君臣兄妹之谊,而无男女之情,如今你也如愿了,请赐臣妇一死。”

  女子推开他,向门外走去,惠文帝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我已经许诺他,饶他一门不死,他也不是你的良人。”

  女子脚下没停向外走去。良人?他不是你的良人?她嘴角浮上一个苦笑,她的良人是谁她当然知道,可今生他们都不会在一起,当初嫁给这个男人,不过是因为别无选择,她以为只要成了亲,哪怕没有感情,日子久了,也一样会夫唱妇随,琴瑟合鸣,可是,从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错了。如果可以重来,她宁愿不顾祖训,去嫁给那个属于她的良人。

  夜色渐深,今晚的月亮都是红色的,像是在血是浸过一样,看上去透着血腥的味道。整个京城也在血腥的笼罩下,变得阴森而诡异,京城几百人的鲜血,渗入泥土中,久久没有散去,这样的时候需要的是一场大雨而不是这样的血月。

  书房里,宣王盘膝坐在地上,看着眼前那个一身黑衣,用围帽遮了脸的人,能冲过王府明卫暗卫的人,自然不一般,前提是自己愿意放水。他知道,今晚一定会有客来,索性就在书房备了酒水,好久没有一块喝酒了。

  黑衣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宣王嗤笑:“你不怕我给你下毒?”

  “想下毒你就下吧。”黑衣人又是一杯入口:“你想杀我早就可以动手了,何必让我死在你府里,污了你家的地。”

  宣王点头:“不错,我想杀你根本不会在我府里,我不想沾你们的血。”

  黑衣人冷笑:“你沾的还少吗?平王的事情你有没有插手?是不是你做的?”

  宣王摇头否认:“不是。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府里养伤,你不知道吗?”

  黑衣人突然出手,一拳打在宣王肋下,宣王完全没有防备,躲闪已经晚了,重重的挨了拳,直疼的他倒吸冷气,几乎要蜷缩在地上,衣服上很快渗出了鲜血。他痛哼:“你下手这么重干嘛!你要验伤,我给你看就是。”

  黑衣人不屑:“你别告诉我这事是你自己干的。你不想卷入这件事还是这样方便你暗中行事?”

  宣王微怒:“我再告诉你一遍,这事跟我无关,我没想对自己下手!”

  黑衣人不再理他,直接拎起地上的酒瓶,一口气倒入嘴里,宣王疼的呲牙咧嘴,索性手臂支撑在地上,半躺着不起来,一只手指指酒瓶,示意黑衣人递过来。黑衣人果然递到他手上,宣王喝了一大口。

  不知不觉中,地上已经横七竖八的一地空瓶,两个人也带了薄醉。宣王躺在黑衣人的腿上,黑衣人拍着他的肩头,样子颇是滑稽。宣王问道:“咱们有多久没在一起这样喝酒了?”

  黑衣人答:“五年了。咱们五年没有一起喝酒了。我记得咱们最后一次喝酒,越王全家被斩,你告诉我,那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宣王苦笑:“是不是全天下都认为这些事情都跟我有关?我是怎样的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我才什么都不知道!我那时在外面平乱,回来就不是那个样子了!我要是有这份心思,我要是有那样的狠绝,我能看着今天的事情发生吗?”他重重的捶地,懊恼不已。

  黑衣人的声音带了几分的酸涩,也带着点凄凉:“我不如你,你娶了你喜欢的人,她给你生儿育女,可我呢?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而我却无能为力。”他忽然一把揪住宣王的衣襟,厉声质问道:“你明明可以出手帮她,你为什么不肯!她也是和你一起长大的,你就能看着她这样死,而不去帮她?”

  宣王一把推开他,道:“你太高看我了,你觉得我真有你想的这么能干吗?我也不想她死,我和他吵过了,可是有什么用?宝怡七七的那天她出生了,我一直觉得,她就是上天还给母后的女儿,我一直当她是宝怡,我也知道她心悦你,可是却又不能嫁你,我以为那人会对她好,谁知道最后是这个样子。”

  他的声音变得无比的悲伤:“宝怡死的时候,你还记得吗?她才那么小,刚会叫皇兄,那么粉嫩的小女孩,就那样死了,母后抱着她枯坐了整整一天,直到父皇强行让人把宝怡抱走。我那时才五岁吧,皇家的女儿也这样脆弱,宫里哪个孩子不是这样的脆弱,我只想她活的开心,不要像宝怡那样。所以,我才会赞成她不要嫁你,可是……”

  他忽然抓住黑衣人的胳膊,道:“可是如果当初她不顾一切选了你,今天死的就还有你们全府老小。”

  黑衣人怒声道:“可是我宁肯今天跟她一起死!”他用力甩开宣王,道:“你助他上位,你手上沾了多少兄弟的血你自己知道!他要排除异己,没人拦的住,可是你明明可以拦住他,放她一条生路!”

  宣王大口的喝酒,声音有些沙哑:“我沾了多兄弟的血?你们都觉得是我做的,我说了你又从来不信,到后来,我不那样做,又能怎样?要天下大乱?难道那是父皇想看到的?你想多了,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是比其他人稍好一些而已,你不是不明白,别在这指责我,这种局面下,我又能怎样?是谢家重要还是天下重要?你让我怎么取舍?”他拍拍黑衣人的脸,身子也有些摇晃,道:“你也不是个傻子,咱们谁能比谁强呢?你别告诉我她在宫里呆了三个时辰的事你不知道,你也别告诉我,她直接回了侯府你不知道。你指责我干嘛呢?”

  黑衣人沉默了,自己凭什么指责宣王呢?现在的局面大家都明了,她回了侯府,就说明她已经选择了死亡。贵为亲王又如何,谁又不是活在那片薄冰之上呢?

  大晋朝惠文帝卫平七年正月初一,惠文帝下旨改年号为元平,这一年就是元平初年。卫平六年杀戮太重,改个年号或许可以冲淡吧。

  时隔半年,京城一切又恢复如初,只有平王府和定远侯府上大大的封条,会不时提醒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腊月里的一场雪从腊月二十八一直飘到正月初一的早上。

  初一一早,各位王侯、朝中大员并诰命家眷入宫朝拜,每年惯例是寅时惠文帝在太庙携皇室宗亲祭拜先祖,然后返回皇宫,辰时各公侯群臣入宫,按各自品级着朝服朝拜太后与皇上。

  丑时初,各王府并宗亲便都准备出门了,看着还在纷纷飘落的大雪,魏芃骑在他的小马上,伸手接住眼前的雪花,雪花很快就在手心融化成小小的一滴水珠,宣王看看他,轻声道:“走吧。”

  魏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渺:“父王,您说,她那边是不是也在下雪?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天这么冷,她有没有大毛的衣服,会不会着凉。”

  宣王轻叹,压低声音道:“她走的时候,父王给了她们足够生活的银两,她母亲也给她都准备足了。琴瑟的武功虽然不至于可以上阵杀敌,但也绝不是范范之辈,她是老侯爷配给她母亲的护卫。所以,儿子,你放心就好。”

  魏芃强忍着几乎要掉落的眼泪,向宣王展开一个笑容:“父王,您没有给我红封呢。”

  宣王伸臂揉了揉他的脑袋,道:“走吧,从宫里回来父王给你一个大红封。”他心里叹气,这个儿子随了谁?怎的小小年纪就恁多的心思。

  大街上的积雪早有人铲了,各家王府的仪仗车队晃晃悠悠向太庙而去,宗人府主事早已准备妥当,由太后、惠文帝带着各位宗亲并家眷向先祖的神位叩拜,并祈求先祖庇佑子孙万代。

  随后,各府又随皇帝回宫,行群臣朝拜大礼。车马到了宫门前时,已经是辰时二刻,王府的马车有特权,可以直接入宫,宣王府的大车甚是宽敞,王妃、还有四岁的魏欢和三岁的魏歌,从太庙出来,原本跟着太后的长女魏娇也回到父母身边,魏娇只比魏芃大一岁,生下魏芃后,太后恐怕两个孩子都小,王妃照应不来,便将魏娇接入宫中自己抚养。

  当下宣王与魏芃下马,坐入车中,魏歌正在王妃怀中小睡,小姑娘才刚三岁,小小的人哪里经得起这样早起。魏芃看看王妃微微隆起的肚子,伸手将魏歌搂在怀里,道:“母妃,我看着妹妹吧,您不要累着才好。”

  王妃居然有脸红,这孩子知道自己怀孕,所以怕女儿累到自己。宣王含笑,王妃这胎来的突然,已经二十七了,不知道再生一个会不会太辛苦。魏娇秀美的脸上绽放一个笑容,道:“芃弟恁会疼人,真是父王的嫡亲儿子。”她显然是笑父母的恩爱,倒是让魏芃红了脸。快下车时,魏芃才将妹妹叫醒,小奶娃娃靠在哥哥怀里,奶声奶气的叫了声哥哥,魏芃的心都要化了,那个小粉团子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他抽了抽鼻子,收回了心神。

  崇明殿通常是大朝会时皇上与群臣议政的地方,崇安殿则通常是皇上设宴,与朝臣们宴饮的地方,小朝会则多在议政殿,每年的大年初一,惠文帝在崇明殿内接受大臣们的朝拜。能入宫朝拜的,也俱是正二品以上的大臣及诰命,各位公侯大臣依各自品级向惠文帝行君臣大礼,恭祝大晋国泰民安,四海升平,长治久安。

  慈安宫里,皇后领了几位王妃向太后行了叩拜大礼之后,长公主带着静和郡主又给太后行了大礼,然后,一众诰命才领了自家的小姐也向太后行了朝拜大礼,又给皇后也行了礼,恭祝一番,这才算朝拜结束。

  这一圈忙活下来,已经到了巳时二刻,且不说年长的那些宗亲,太后也面露疲态。魏芃紧紧跟在宣王妃身边,生怕母妃累到。

  崇安殿里设宫宴除皇宫妃嫔、皇子公主外,各位亲王并家眷、公侯并家眷、从一品以上官员并家眷方有资格参加宴饮。宫中到处悬挂了彩灯,地上也铺了红毯,处处一派喜庆。吉利话也不绝于耳,魏芃偏偏提不起来兴致,连同沐子戈与他说话都爱搭不理,只是不时的逗弄身边的魏歌,小粉团子已经睡醒,乐的两眼弯弯,肥嘟嘟的小脸上堆满了笑容,直喜的身边的几位夫人不住的逗她。

  宫宴散了的时候,宣王携了王妃的手,在前面走着,不时还侧头两人低语着什么,魏娇怕母亲滑倒,也在旁边扶了王妃,魏芃在他们身后抱着魏歌,四岁的庶妹魏欢则跟在他身边,身边另有嬷嬷小心跟在后面,嬷嬷想接过魏歌,但被魏芃拒绝了。正走着,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软糯的声音:

  “阿芃哥哥,等等我。”

  魏芃的身子猛的一震,整个人也僵住一般怀里的魏歌险些被摔在地上,唬的嬷嬷一把将她抱住。魏芃回头,身后一个小人披了大红的织锦皮毛斗篷,梳了双丫髻,一张秀丽的小脸给风吹的红扑扑的,静和?

  魏芃突然一阵的厌恶,他转回头,看看嬷嬷怀里的魏歌,魏歌给刚才那下吓了一跳,小嘴一扁,已经哭了出来,魏欢已经踮起脚尖,去哄她,宣王和王妃也停下脚步回身去看女儿。

  静和快步赶上来,道:“阿芃哥哥,你走的这样快,歌儿妹妹怎么哭了?”说着伸手想给魏歌擦眼泪。

  魏芃已经一巴掌打在她手背上,冷冷的说道:“谁许你这样叫我了?不要碰我妹妹,如果不是你乱叫,怎么会吓到她?”

  静和给他这冷冰的气势震住了,怯怯的退了一步,小声说:“为什么不能叫你阿芃哥哥?”

  魏芃皱眉,道:“你叫的太难听了。要么你跟从前一样,叫我芃表哥,要么叫我魏芃,最好什么也别叫,离我远点。”

  他声音凉凉的,充满着嫌恶,静和顿觉委屈,哇的一声也哭了起来,道:“你干嘛这么凶我?我又不是故意吓到歌儿妹妹的,你,你把我的手都打红了。”

  两个孩子一闹起来,王妃和长公主都走了过来,魏娇已经抢在她们前面到了魏芃身边,拉了静和柔声道:“静和妹妹莫哭,姐姐看看手好吗?”

  王妃看看静和又看看女儿,哄道:“静和不哭,舅母让芃儿给你道歉可好?”

  长公主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宣弟妹不用理会她,小孩子会闹着罢了。静和,不许哭了。”

  宣王已经向魏芃说道:“芃儿,你是哥哥,怎么可以欺负你表妹,还不给表妹道歉?”

  魏芃撇嘴:“我没欺负她,她吓哭了歌儿,我才不许她碰妹妹的。”

  静和抽泣道:“阿芃哥哥……”

  魏芃一字一顿道:“你!住!口!以后你再这样叫我,就别在我眼前出现!”

  大人都变了脸,静和刚止住哭,闻言又大哭起来,道:“母亲,他……芃表哥干嘛这样凶我?”

  魏娇忙道:“静和妹妹,姐姐代阿芃给你道歉,你莫和他一般见识。”

  长公主也诧异,魏芃脸上的厌弃完全的不加掩饰,就是因为她吓到了魏歌吗?

  魏芃皱眉嘟囔:“这么能哭,真烦。”

  宣王冷了脸:“魏芃,父王平日是怎么教你的,对女孩子要懂礼……”

  一语未了,魏芃已经打断他道:“父王,母妃身子沉重,妹妹们也起的早,今天都累了,长姐今天也要跟咱们回府,一家人能在一起不好吗?您不心疼母妃了吗?咱们回府吧。”

  众人:“……”

  谁不知道宣王宠妻尤胜过宠女,宠女尤胜过宠子,这儿子不想和人说话了,直接把宣王的四根软肋扔了出来,宣王一头黑线,自己是不是太宠他?

  长公主难掩尴尬,道:“芃儿说的是,宣王弟,别让弟妹累着,天气冷,抓紧回去吧。”

  话音才落,又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叫道:“咦,父亲,那是阿芃哥哥和静和妹妹吗?”

  魏芃脸上已经带了十分的烦躁,转头看到,正是平西侯文渊久的孙女文慕青,小姑娘大步走过来,笑眯眯的说道:“阿芃哥哥,你怎么把静和妹妹惹哭了?这是你的庶妹欢儿妹妹吗?她可不像你这么漂亮。”

  魏芃现在只想骂人,但他不会,也不能,但他会发脾气,他甩了文慕青一个白眼,冰冷的声音中带着厌恶:“谁许你叫我阿芃哥哥了?你们再叫我阿芃哥哥,就都滚远点,别再让我看到,我不喜欢有人这样叫我。还有,我庶妹怎么了?我庶妹也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妹妹,她长的什么样子,用不着你管。”

  说着已经俯身,抱起魏欢放在车上。自己正要跳上车,宣王已经黑了脸,站在车边冷冷道:“芃儿,你今天这是怎么了?给两位妹妹道歉,不然就跪在宫门口,跪足一个时辰再回府。”

  魏芃停住,看了自己老子一眼,又回头看看静和和一脸不明所以的文慕青,一甩胳膊,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扔下不明所以的众人。待众多参加宫宴的公侯官员们出宫时,便看到魏芃小小的身影正跪在雪地里,身子笔直一动不动。

  宣王只想吐血,这大年初一的,这小畜生这是闹哪样?想气死自己吗?宣王妃要拉他起来,谁知魏芃眼皮都没眨,道:“母妃快些回府吧,外面天冷。儿子一会就回去。”

  魏娇急道:“父王,天气这样冷,会冻坏阿芃的,求父王收回承命。”

  宣王拂袖,留下护卫和马匹,自己要陪着妻女先回了王府。魏娇好不心疼,求情道:“父王,芃弟顽皮,还请父王不要责罚。”

  眼看宣王黑着的脸,魏娇咬咬下唇道:“请父王母妃先行回府,女儿陪着芃弟一同回府,互相有个照应。”

  宣王摆摆手,算是准了,又让人给女儿多拿件大氅。魏芃这一跪,又惊动了皇上和太后,忙又着内侍去将魏芃带回来,谁知魏芃完全不领情,足足跪够了一个时辰才起来。直心疼的魏娇直掉眼泪。

  太后和皇上也知道了在宫里发生事情,不觉好奇,这孩子怎的忽然就这样厌烦别的女孩这样叫他了?太后又担心他跪了这么久,冻坏膝盖,令人将他带进慈安宫,也顾不得忌讳,让御医看了,开了药浴的方子,拿了药千叮咛,万嘱咐,交待好魏娇,才让他们回了王府。

  宣王府里,宣王给魏芃这一出闹的上火,宣王妃身子疲倦,半倚在软枕上,嗔怪道:“大冷天的,王爷和芃儿这是较什么劲?这事怪不得芃儿。”

  宣王不解,王妃冷哼道:“除了雪儿,你听谁这样叫过他?静和那丫头人小鬼大,当初就差点害死雪儿,如今当着雪儿死了,就学着她的样子唤芃儿,芃儿会待见她?还有慕青,跟着起什么哄,不是讨人嫌来的吗?哼,欢姐长的怎样,用外人来评价吗?我王府的庶女又怎么了?本王妃不待见你的那些妾室,可从来没有苛待过你的庶女吧,任他是谁,我们宣王府的人也不许他们评头论足,芃儿护着妹妹,这样不好吗?”

  宣王怔住,怪不得他这么火大,早起出门时,魏芃就心里不爽,为着不让魏芃厌弃静和,露出马脚,他们并没给魏芃说连瑞雪是被静和推倒受伤的,可尽管如此,静和还是自己送上门,惹烦了魏芃了。今天错怪芃儿了,可他这样任性胡闹,自己不管好像也说不过去吧。

  过了小半天,魏芃才骑马回了王府,小厮护卫将太后赐的药拿给宣王妃知道,宣王妃忙命人煎好,给魏芃准备热水药浴,驱逐寒气,免得膝盖落下毛病。魏芃的小脸也一直阴沉着,这世上,除了阿雪妹妹,哪个女孩也不许叫他阿芃哥哥,阿芃也不许。

  等他忙活完,宣王令人告诉他,自己在书房等他。进得书房,魏芃直接摆手令小厮护卫出去,然后又跪在宣王面前道:“父王,孩儿想离开京城。您的封地好久没人去打理了吧,不若让儿子去漠南王府吧。”

  宣王皱眉,横扫他一眼,道:“你的理由。”一边让他起来说话。

  魏芃道:“孩儿不想看到京城的一切。这些个妹妹成天在孩儿眼前乱晃,只会让孩儿厌恶。”

  宣王看着这个还不到十一岁的小男孩,一时竟然不知道要怎么说他,自己十一岁时,父皇也在教他为人为君之道,在教他如何趋利避害,可绝对没有人教给自己去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将来要娶什么样的妻子,这小子怎么就这么明白呢?他小小的心里全是雪儿啊!他思索良久,方才说道:“你想离开京城,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几个条件。”

  魏芃看向他,也不接话,只认真的听,宣王道:“一、父王没有就藩的打算,现在也不适合,所以漠南王府现在只是个空架子,但漠南那边也有人打理,漠南的事情牵扯甚大,稍有不慎便会动摇国本,你大些再接手也不晚。二、父王不能随意离京,去漠南更是大忌,所以你如果要去,为父不能陪你一起。三、你若想离京,得凭自己的本事,这个也包括几个方面,首先,你拳头要硬,要有能上阵杀敌,保一方平安的功夫,也要有仗剑天涯的本事,至少,你不能比父王本事差。其次,你要有本事让自己离开的名正言顺。四、除了漠南王府,你可还有想去能去的地方?你想怎么去!”

  魏芃低头不语,想了好一会,才抬起头,道:“父王,孩儿只要做到这些,您就让孩儿走吗?”

  宣王神情淡淡的,带着些不以为然:“本王的世子是要凭自己本事的,如果凡事都指望本王来打点,那趁早别有这些念头。早早的求太后给你赐个门当户对的婚事,等着承爵做个太平富贵的王爷便是了。”

  魏芃缓缓的点头,还带着童声的说道:“父王放心,孩儿定然不会让您失望。孩儿会用自己的方式离开京城,但请父王放心,孩儿无论怎样,都依然您的芃儿,不会丢了王府的脸面,也不会让王府有任何损伤。”

  元平初年五月,宣王妃疼了两天一夜后,诞下王府的嫡次子,因着生产时间太久,胞宫内窘迫,嫡次子身子虚弱,落地仅哭了一声,便气息微弱,太医院并宫内御医倾尽所能,未能保住小公子性命。

  宣王妃从昏睡中醒来,听闻噩耗,直接晕了过去。宣王看着摇篮里那个原本白胖的儿子,久久没有说话,宣王妃身子健壮,这孩子在胎里一直很好,可这两天一夜的生产过程便要了他的命。他一直希望自己再有个儿子,芃儿一个男孩有些孤单了,但无论是王妃还是侍妾,除了生下一个庶女,再无儿子出生,而王妃也从来不曾给那些妾室用过什么避子汤,她是个心里有数的女人,也是个有手段的,她不需要用这样的方法来巩固自己在王府的地位。如今,王妃好容易生下了次子,却只活了不到两个时辰。

  宣王将手里握着的玉佩轻轻挂在小婴孩的脖颈上,玉佩已经给他捂的暖暖的,小婴孩还太小,怕凉。这孩子眼睛很长,如果睁开,一定也是像芃儿那样漂亮的凤眼,随了王妃,他的小嘴也像芃儿,嗯,就是像王妃,他长大一定会芃儿一样,是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孩子,可是,他却这样就离开了。看着这个小婴孩,他又想到了宝怡,那个可爱的小粉团子,她看着自己笑,口齿不清的喊着皇兄,然后又变得没了生机,而眼前这个,连声父王还不会叫,他来到这个世间只发出了一声啼哭,只有一声而已。

  一只小手轻轻将一把木刻的短剑放在婴孩身边。木刻的手工还显的有些笨拙和粗糙,显然,便是出自孩童之手。那个童声在身后轻轻说道:“父王,母妃醒了,您不去陪她吗?”

  宣王低低嗯了一声,却没动,魏芃自语般说道:“我是父王的嫡长子,我会替你做好儿子要做的所有事情,我会替你陪着父王母妃,陪着姐妹们,我知道你会看着我的。”

  他轻轻触摸那婴孩的小脸,皮肤细细的,软软的,冰凉的,那触感像极了瑞雪出生时的感觉,但不同的是,这种柔软在一点点变硬,一点点远去。他的心也像这小婴孩一般,变得冰冷变得僵硬起来。他伸出手,在自己父王的大手上握了一握。

  然后他起身,向身边的护卫首领立春摆手道:“立春,着人将二弟抱下去吧,从此府里不许再有人提及二弟。”立春应了一声,他又扬声道:“李嬷嬷,将母妃房里所有给二弟准备的东西通通烧掉,一件也不许留。”扫了眼屋里伺立的仆从,他的声音冰冷,道:“传本世子话,今后再有人在府里提及二公子,再让本世子看到那些婴儿的物件,直接乱棍打死!求情者发卖!”

  魏娇站在屏风后面,眼泪顺着脸颊不住的向下流,那个小婴孩就这样走了,只是个孩子而已,她自幼在宫里长大,见惯了各种弯弯绕,她真的不希望这弟弟跟那些个孩子一样,她没有任何证据,可是一向健康的母妃为什么会在生产的时候遇到难产?还有她的芃弟,在这一刻,她清楚的感觉,她的芃弟也变了,他现在才像一个真正的宣世子。

  转过屏风,魏芃便看到魏娇红肿的双眼,他伸手臂,将姐姐抱了一抱,又掏出帕子,给她擦擦眼泪,然后领着她出了父母的寝殿,院子里站了一地的仆从,王府医正、接生的嬷嬷都跪在院子里,魏芃的凤眼眯了起来,冷声问道:“王府管事呢?去传!”

  身边忙有下人答道:“医院的几位大人出府,即刻便回,刘管事……”

  魏芃声音冰冷道:“需要本世子亲自去请吗?王府的管事已经这么大的架子了?”

  他在寝殿发号时令时,便有人悄悄去寻两位管事,这会俩人都在往后院跑,小世子这是发火了。刘管事刚踏里院子,就听到魏芃这句话,吓的忙快步走过来,跪倒在地,请罪道:“世子息怒,小人适才正在安排小公子的身后事。”

  魏芃看了他一眼,说道:“正好,本世子也是想安排一下二弟的事情,王府医正、这六个接生的嬷嬷,拖出去,乱棍打死,扔去乱葬岗。”

  医正并嬷嬷吓的魂飞魄散,惊呼道:“世子饶命世子饶命。”

  医正连连叩头道:“世子爷,人有旦夕祸福,妇人生产向来吉凶难料,王妃此番本就凶险,保不住小公子实在不能怪我等啊!”

  魏芃怒道:“母妃身子一向康健,平日里你也总说脉息甚好,既然甚好,今日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不能怪你们,那是怪我母妃了?”

  接生嬷嬷道:“世子恕罪,这妇人生产确实如此,世子年纪尚小,怕是有所不知,纵然是一尸两命的也是寻常……”

  一语未了,魏芃已经勃然大怒,喝斥道:“大胆,你这是咒我母妃吗?谷雨,掌嘴,把这个贱奴拖下去打死。”

  刘管事急忙劝道:“世子爷息怒,这个……”

  魏芃冷冷的打断他道:“这个什么?王府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难道本世子不能裁决王府的事情吗?难道本世子处置几个下人,还要你来决定吗?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你这是要做本世子的主吗?是不是本世子应该求皇上削了父王的爵位,赏赐给你来做?”

  这一番说的声色俱厉,刘管事吓的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道:“世子息怒,世子息怒,小人并非此意。”

  魏芃一眼看到陈管事从外面进来,他知道,陈管事是王府的总管,当下冷声道:“陈管事回来的正是时候,本世子要处理王府下人,你可有异议?”

  陈管事要比刘管事机敏的多,眼见魏芃的小脸上满是冰霜,周身散发出来的杀意完全不像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这位小爷将来是要承爵的,他爱处理谁就处理谁呗,反正他有宣王护着,皇上罩着,太后宠着,他就是把王府翻个个儿,谁又能说啥?何况这会王爷还沉浸在丧子之痛中不能自拔,世子要处理王府事务,傻子才会说不行。嗯,就是那个姓刘的傻子才会乱说话。

  当下恭敬道:“小人不敢,世子要处理王府事务本就是理所应当,您只管吩咐,小人自会照办。”

  魏芃哼的一声,道:“谷雨,先给本世子掌那个嬷嬷的嘴。”谷雨是宣王的护卫,只听命于宣王,世子有令,他自然不能不从,何况这嬷嬷如此说话行事,确实是找死来的。谷雨手下功夫了得,几巴掌下去,那嬷嬷被打的满脸是血牙齿和着血掉落在地上,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魏芃摆手让他停下,又吩咐道:“医正、接生的嬷嬷统统给本世子乱棍打死,丢去乱葬岗。”

  陈管事微怔,耳边那几个人已经哀号求饶,魏芃挑眉,道:“怎么还要本世子说第三遍吗?哼,给二弟陪葬是你们的福气。拖出去!”

  陈管事忙应声道:“小人不敢。”又喝令众仆从道:“世子爷有令,还不快去照做。”

  一群下人上来,将号叫不止的几个人拖了出去,不一刻,外面传来棍棒声和惨叫声,但马上有人堵住了他们的嘴,很快,各种声音逐渐消失。魏娇身子颤抖,显然是给吓到了。魏芃生的身子高挑,本就比寻常孩子高些,又是个男孩,此时比大自己一岁的姐姐已经高出大半头来,他伸臂将姐姐护在怀里,低声道:“姐姐不怕。我要给母妃和二弟出口气。”

  魏娇轻轻点头,强撑着站在他身边。

  魏芃看看刘管事,又道:“刘管事,你差事做的不错啊!都管到本世子头上了,本世子瞧着你这安稳日子是不是过的太久了?”

  刘管事哪里还敢多说,门外已经躺了七个死人了,这位小爷今天这是疯了吗?

  魏芃道:“看在你在王府多年的份上,这次本世子就不与你计较了,陈管事,罚他半年月例,杖责二十,长长教训,免得日后再做出什么欺主的事来。”

......

续看找小A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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